神之所以伟大，不在于神本身，而是在于它所处的位置。

——《启示》

成神的光芒笼罩了整片森林，柯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等到光芒散去，柯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蛇尾人身的兽神已经从光茧之中破茧重生。

然而，就在她睁开眼睛的下一刻，兽神身上的金色光芒却开始溃散，白雾与黑烟笼罩了她的身体。

兽神发出痛苦的嘶吼，她就像是被施加了净化咒语的堕落人鱼那样。神圣力量灼烧着她的身体，与她体内的邪恶力量互相绞杀。

但这根本不应该发生，神的体内不会有邪恶力量，神就是神圣的代名词。

“这是怎么回事？！萨奥米尔！”柯里看着蛇痛苦的样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蛇抬起头来，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溢出泪水，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莫欧斯！我为什么没有死？！”

她并没有像萨奥米尔说过的那样失去记忆，他显然记得一切，而这记忆是比肉体上痛苦，更让他崩溃的原因。

柯里朝着蛇的方向跑去，他想要去查看蛇的情况，但那浓浓的黑雾阻止了他前进。他们比柯里上次从人鱼那里见到的邪气更浓更多。即使在神圣力量的压制下，依然给周围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萨奥米尔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有一些惊慌，“他的记忆是阻止她成神的关键。他其实已经成神了，但她的记忆才是邪恶的来源，她必须忘掉过去。”

“我们该怎么做？”柯里问道。

“再杀死她一次。”萨奥米尔回答道。

柯里走到血泊旁边，捡起那把匕首，只是这匕首太短，无法杀掉已经成神的蛇。

就在他拿着那把匕首准备试一试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那是无法现身的死神，失去了神位的他，现在连凝聚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他一直在附近，只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拿着这个吧！陌生人，虽然萨奥米尔经常提起你，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

叹息般的声音变得低沉又虚弱，死神的话音刚落，柯里手中短短的匕首，就慢慢的拉长，最后变成了莫欧斯手中的骨镰。

然后，那叹息般的声音以及死神的气息就消散了。

柯里拿着骨镰，向着蛇的方向走了过去。

“蛇，我其实还挺喜欢你这个名字的。”柯里低声说道。

混乱中心的萨奥米尔注意到了手持骨镰的柯里，她扭曲的表情上艰难的扯起一个笑容，

“这是…莫欧斯...莫欧斯的…武器！你拿着它…要杀了我？哈哈...快来吧，柯里！”

蛇在成神的那一刻，感知到了超出她想象的讯息。兽神的王座也就是兽神神位，有着前任兽神陨落的记忆。

他们在千千万万年就存在于这个大陆，或者说是其他的什么没人到达过的地方。

在成神的那一刻，世间万物进入她的胸腔。这土地上的动物全都是她的子民。她可以是一条蛇，她可以什么都是，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积累千万年的孤独，神的记忆与她作为蛇的记忆拉扯着她。她突然很渴望莫欧斯，她渴望莫欧斯的陪伴，以及在她生命中偶尔出现的那个为她生火的柯里。

那是她作为蛇时的，关于温暖的记忆。

而现在她成神了，这意味着莫欧斯给予她的血肉，并没有还回去。莫欧斯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要在这漫长的孤独中，等待偶尔拜访她生命的柯里，这是很漫长又痛苦的未来。

“杀了我吧，柯里。太痛了，太痛了啊！”白色的光芒与邪恶的黑气，让她的身体不停的溃烂又愈合。

生命与死亡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来回出现。柯里在破坏与重生中走到了蛇的面前。

“你没有必要把血肉还给莫欧斯，那是他自愿的。如果他当初没有想要让你拥有人形，那么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可是莫欧斯又有什么错呢？给予我生命与快乐，又有什么错呢？只不过快乐与痛苦都是相伴而来的，我现在明白了，可是我不想明白。”

柯里站在蛇的面前，全身的血肉在黑雾的侵蚀下开始破碎崩裂，血从圣光修复的结痂中渗出来，手上模糊的血肉，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镰刀。

“睡一觉吧，蛇，就像以前我抱着你那样。”柯里高高的举起了骨镰。

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骨镰上传来的死神之力。他看到了自己握着武器的手，黑雾已经将他的血肉剔除干净，光芒却让柯里的灵魂没有消散。

柯里身上的衣服在侵蚀下变得发黑破旧，他手中的骨镰也穿透了蛇的身体。终于，蛇重新闭上了眼睛。

随着镰刀拔出身体的动作，蛇的身上的黑色，也跟着带了出来。她失去了作为蛇的记忆，重新作为兽神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他身披黑袍，手持骨质镰刀，黑袍之下则是一具洁白的骷髅。

兽神萨奥米尔的传承记忆告诉她，这种打扮，大陆上只有一位神是这个样子，“你是死神？我为什么在这？”

柯里艰涩的动了动嘴，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唇。他想动一动手指，却看到了自己已经被黑雾侵蚀光了血肉的指骨。

他露出一个苦笑，但兜帽下的白骨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只好就像是所有的书中关于神明记载那样，对这个刚出生的兽神说道：“恭喜你成神，萨奥米尔。”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柯里就不知道了。兽神成神的光芒，只能保护他的灵魂一会儿。而随着他血肉消失的，还有一直在他脑袋里的，萨奥米尔的声音。

他知道现在自己不能露出异样，于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保持着平常的姿态，一步一步的走入树林深处。

然而在萨奥米尔看不到的地方，从他的手臂开始，他的指骨、腿骨、脊椎最后是颅骨，和着那身黑袍，哗啦一声，洒在地面上。

柯里闭上了自己并不存在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啊，终于解脱了。”

黑暗中，蛇的幻影留下了一滴眼泪，冲着他挥了挥手。

柯里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泪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