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想着，我竟也睡着了。只是一宿都没有睡得安稳，满脑子都是战场上搏命厮杀的景象，连天的火光和血色，以及冲锋陷阵的喊杀与惨叫声。

好像在十五年前那场攻城之战中，我莫名化作了一个身披战甲的小兵卒，手中的铁剑不算锋利，但十分沉重，我下意识挥剑格挡过一个满面鲜血之人的进攻，手中的剑却不小心直接划伤了他的脸。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我的双眼中却被他面上喷溅出的鲜血染得一片猩红。

我不敢再战，手中的剑也开始颤抖，我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竟也找到机会登上了城楼，一个身披银甲，气势出众的将领背对着我站着，他后背血红的披风早已在厮杀中破烂不堪，手中握着的长柄金背大砍刀如他一般顶天立地的矗立在长安城的城楼上，是这座城最后的一线防御。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却好像在问我。

我左右四顾，身边除了他竟再也没有别人，我想回答他，却似乎根本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如今这长安城生灵涂炭的景象，是我的罪业，即便我堕入阿鼻地狱受尽业火的酷刑，也无法洗脱。”他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错铸成，我已无话可说，唯有将这条命拿去，换一个太平盛世。”

说完，他便提起手中的长刀，向自己的脖颈砍去，风声过处，一颗头颅便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停在我的脚边不动了。

他竟一刀将自己的头颅砍了下来！

我颤抖着双手捧起那颗满是血污的头颅，虽然已经死去，可他的尸身竟仍旧矗立在城头高地。

我忽然感觉浑身发冷，再一晃神，发现时空流转，自己竟然还躺在榻上，原来是夜风吹开了窗子，我才被冷醒了。

我睁开空茫茫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漆黑一片的顶帐，抬起双手，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仔细去看，上一刻鲜血温热的触感好像还在指缝中流淌。

离破晓没两个时辰了，我却好像再也无法入睡了。

我向来不习惯于离别，明天便要离开，还没想好要如何同陈嬷嬷和秋霁道别。索性爬起来给她们留了一张便签，感谢她们多日来对我的照顾，赶在秋霁早起做饭之前便背上包袱从别院的院墙上翻了出去。

我一路背向朝阳，朝着西边走，天很快便完全亮起来了，这时，我也正好赶到了城门口。

许多人正围在城门中的告示栏周围，我费了老大劲才挤了进去，看到两个士兵正在贴楼安说的那张为陛下求医的皇榜，大多数人都只是围在那指指点点，却没有什么人敢站出来揭下这张皇榜。

我看到这阵势，心中也有些打鼓，必须承认我对楼安的话始终是半信半疑，对蛊铃是否能够救陛下的命心中也有些怀疑。

大家似乎都对皇上突然中了毒这件事一片哗然，谁能料到每天锦衣玉食，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皇帝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呢？陛下会将自己身重剧毒的事儿用皇榜公告天下，就说明他宫中的御医们实在已是毫无办法了，只能求教于民间的医者。

可揭了这皇榜也本就是一件搏命的事儿，若是侥幸解开了陛下的毒，自然是加官进爵，封金赏银，可若是自己力有不歹，无法缓解陛下的痛苦呢？

那可就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