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脑一直给自己发着不能睡的信号，但是那若隐若现的朦胧感依旧打乱了她仅有的意识，身旁人均匀的呼吸传入耳中，就像是一种定心的摇篮曲，让她卸下了出于身体本能的防线。

而她身旁那如玉般的人，似乎并未有半分的察觉，长而浓密的睫羽安静地垂着，淡淡的月光沿着夜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那光洁的面庞上，映出那独一无二的纯净。

待到最后一丝意识被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困意占据，郗未若那晃悠悠的脑袋终是软绵绵栽倒在身边人的头上。

那两股墨色的发相触的一刻，千无忧阖起的眸子忽然打开，幽深的星瞳透着一层淡淡的莹润。

偏头看向她，那终于如愿以偿地尝到的睡眠的香甜，让她那即使是沉浸在梦中的娇颜也是满满覆盖的满足感。

千无忧轻笑，睡得倒是快，之前不是警惕性挺高的吗，怎么一到他跟前就跟个没有自制力的孩子似的，他本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可这丫头终是没能再坚持住。

他生命中从来就没有睡得踏实这一说，适才在她身边染上的那些困意，也在那微小的憩息中得到了充分的缓解。

他轻轻将少女的身子放在腿上，许是郗未若睡得太熟，又许是千无忧动作太轻，这个过程很是顺利，少女面上没有任何波动，自然地枕了下去，脑袋还顺带着往里面蹭了蹭，就像是在榻上睡得正酣翻了个身，又抱住被子继续享受美梦。

本来还想帮她挪一下头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可这丫头往他怀里钻的时候让他那刚要伸过去的手却有些不知所措的停在那了半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动作将她弄醒。

看她又不动了，他悬着的一口气终是舒了出来，手轻轻地放下，手指在离她的脸颊半寸的地方止住，感受着少女那浅浅的呼吸，终是没有落下，而是移动到了少女的发间，指尖触碰到发丝中珠钗和银饰传来的盖着夜色的冰凉。

遇到她，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就好像长期生活的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射进了一缕暖人心身的阳光。

眸色滑过一抹深深的孤寂，刚才那少年率性的意气，又被他浅藏在了心底，他可以尽情地洒脱不羁，操纵局势，翻云覆雨。

但是无论何时，他总是包裹着一层层的面具，他的天赋非比寻常，没有任何一个太傅可以教的了他，但是他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搞明白，他到底是谁，因何而存在。

十二年前绘清宫的大火，把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留恋烧的一干二净。

她的母后，高遂宁，乾陵高氏之后，大将军高及元之女，开国元勋高丰泰孙女，十三岁嫁入长平王府，十七岁时随夫登基为后，却在那场大火中香消玉殒，遍寻绘清宫上下也难查皇后遗体，有人说是被大火烧干净了，因此寻不到尸体。

真是可笑，光凭母后手腕上那条匠人用钻石和千乘金独制的流苏钏，就不是它这普普通通一场大火能销迹的。

皇宫对外宣称皇后因病薨逝，而他那便宜的皇上爹爹，胡乱地抓了那夜当差的宫人顶罪，绘清宫上下几乎半数的人因此被牵连丧命，再便避而不谈此事。

哪里是什么意外，虽然他那个时候只有五岁，但也早通晓世故，原本这四面楚歌的生长环境让他不得不敛去自身的锋芒，少给母后惹麻烦，可是母后却慧心聪颖，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不想让他错过最好的时机，遍寻天下奇书古艺给他钻研把玩。

尽管如此，相较于那些争先恐后去表现自己的皇子，他倒是显得极为安静，给世人呈现的也是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

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恐怕也只有母后了，每一次别人的奉承让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有点不舒服，可是母后的一句夸赞却能让小小的他成就感丰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