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再见 一(1 / 1)一朝素歌谋君心首页

到云悠睁开眼时,与其说是一觉睡到天亮,不如说是被这顶上毒辣的阳光所逼,刺得实在没了睡意,不得不睁眼。  可是眼前一张熟悉却又极讨厌的脸,让她很快的选择重新闭上眼。  哎,她是不是也被瘟疫染上,这病入膏肓都直接上眼了?不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偏好看见她最不想见到的景缨?  病了,真是病了。  云悠正满心期待着下一回睁眼就能看见月儿跟她的娘亲的时候,却听到那恶魔般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覃臻,去把小丫头和她那快病死的娘丢去喂狗吧。”云淡风轻的语调,依旧透着不着痕迹,却直逼人心的狠厉。  云悠听之心头一震,一个激灵起身,全身心的怒火都聚集到了那双狠狠瞪着景缨的眼神里。  “她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滥杀无辜。”她坐在地上,冲着那张漂亮的娃娃脸,没有义愤填膺,声嘶力竭的怒吼,只是语气比平常说话更有力气了而已。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不管自己的言语有多激烈多难听,也不会对眼前这个男人造成一分一毫的影响和压力。  保不齐他还喜闻乐见呢。  这一点,她想起倒是与冷牙意外的相似。  果不其然,景缨一副“如果我不这么说,你还不继续装死吗”的表情看着她,慢慢勾起了嘴角,不怒反笑,一派坦然接受的大气之势。  云悠有些看不过,小声嘀咕了句。“卑鄙。”  可即便是小声,也被这多情的风儿迎进了景缨的耳朵里,只见他眼波如华,笑意更甚。又是悠悠道,“彼此彼此,比起你家那位,本王也只是有过之而不及也。”  云悠懒得与他咬文嚼字,依旧是坐在地上看着他,问道。“月儿和她娘亲是无辜的,你要怎样才肯放人?”她觉得眼下直截了当比巧意周旋要好,类似“你怎么会在这里?”,“茅草屋的门是不是你锁上的?”这种问题,也因为景缨就在面前,让它们的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她也就不费这个唇舌与他“见外”了。  但是没成想景缨却主动说起。“你觉得现在束齐正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本王一手所为?”他说,声音很明显的沉了半分,连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眼底消失不见的笑意,让他沉静的眼眸看上去可怕了许多。  云悠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严肃的说这件事,就像是在解释,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本王的确好战没错,但这并不表示,本王就要替人背下这个黑锅。”他一字一句的清楚的说着,眉眼之间更阴郁了。  背黑锅?  云悠琢磨着景缨的话,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便想难道真的不是他?可是她又不完全了解他,指不准这番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诚恳的话语,又是骗她的幌子。  “如果不是你,本宫又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目光大致掠过一遍周遭陌生的景色,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纵然已不是茅草屋内。想起他在冷牙身边安插了细作的可能,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这么直接的找到自己?  景缨莞尔一笑,满是不以为然。他蹲下,看着云悠说。“看在本王对你有心的份上,额外送你一个答案。”他一脸神秘的竖起骨节分明,修长的食指,有些得意。“如果本王说,你在这里比那茅草屋里要安全得多,你信吗?”  看着云悠看着自己的眼神直犯疑,景缨笑意微微,也是不打算再做解释了。因为就算他坦白相告,他能够找到她正是因为从她踏进束齐的领土第一步开始,就已经尾随其后的保护她了这样的事实,她也不会相信。  况且他能这么快掌握到她的行踪,也确实是他安排在冷牙身边的人透露的消息。所以也并不打算瞒着,“冷牙身边的确有本王的人,至于是谁,无可奉告。”  他神秘一笑,虽说是“无可奉告”,可云悠却从那样的笑意里看出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而景缨心里也正不甚其烦着,想起刚才她睁眼仅匆匆看了自己一眼,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从容的又闭上了眼,就好像无法接受他的出现,在催促他赶快消失一般。这让他当时的心情很不好受,煞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无奈,其实照理说,自己在她的印象里反正坏得也不是一星半点了,他又何必矫情的纠结于这一次?  既然早打定主意要将她“强取豪夺”过来,他又何必一反常态的扮起温柔来。  这实在不像他。  外人都说他出战常常是心血来潮,任意妄为,可没人会知道,那一仗要怎么打,他却是经过精心慎密的布局的,否则也不会百战百胜。  当然,除了今年那两次与兰荠的两败俱伤……  这些,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但却唯独希望她能够了解,最起码,不要再随波逐流的误会他。  他可以在世人面前做个无道暴君,只有对她,不会。  十年前,她让他动了心。  十年后,却又让他动了情。  ……  云悠本就没奢望能从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嘴里套出一字半句,至于他口中说的那个隐藏在冷牙身边的人,她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只是不知道对不对,不敢轻易确定罢了。  “所以靶贺王的意思是,这束齐的瘟疫却属人为,并且您还知晓这个人是谁?”  她语气出奇客气的说道,不禁让景缨皱了皱眉,可是很快的,他就舒展了眉心,又是那种很清淡的语调。  “所以你是在期待,本王会主动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吗?”他反问,看进她的眼底,旋而,又眉目自信的勾起了唇,“云儿,这次你离开冷牙来到束齐,不就是为了引诱本王出来见你一面吗?现在如愿以偿了,不是应该由你对本王说些什么吗?”  他确实知道那人是谁,也确实不会告诉她,因为这对她来说实在太荒唐,她还是被蒙在鼓里为好,或者就认为是他景缨做的。  他不会为别人背黑锅,但是她,可以破例。  云悠倒不惊讶他会看穿自己的心事,只是着重听出了“引诱”二字,心里便生了别扭。她出来冷牙是知道的,可是怎么经过景缨嘴里这番话,就像她是一支出墙的红杏,偷偷摸摸背着冷牙出来会情郎的?  “不说便罢,还请靶贺王爷放了那对母女,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她起身欲走,却被景缨抓住了手臂。  “云儿。”他轻声唤道,是难得的温柔。  被他这么一抓,云悠心头一紧,回过头对他就是一顿噼里啪啦。“你要是敢抓我回去,你劫了朝廷的商队藏在束齐大兴工事一事就会立马败露,就算你不怕朝廷,可是一旦此事传入京城,震怒龙颜,联合几藩,你们靶贺就算是铜墙铁壁,又能抵抗多久?”  其实不管她表现得有多理直气壮,她打心底还是畏惧眼前这个男人的,毕竟他处事残暴,凶狠毒辣。而商队这件事就是在性命之忧的危机关头,她说出来给自己壮怂胆的。  然而听了她的话以后,景缨脸上的表情却意外的平静,就连眼神也不比以往的强硬,反而还很柔和,这不禁让云悠怀疑自己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确实太凶巴巴了?  景缨仍没有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了。“本王想要见你一面不容易,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走?”  这回,就算云悠再不愿喜怒不形于色,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了。没错,自从淮华一役,景缨对她说了要带她去靶贺的话以后,她是一直都很清楚,这个靶贺王无时无刻不在盯准或制造机会,带她离开兰荠。  但那也只是看重了她熟读兵书这个本事,想加以利用而已。  可为什么现在,她就是感觉不对劲呢?  面前这个容貌看似清俊秀逸,眼神却总是与之相悖的透着一股狠色戾气的男人。要留住一个人,他何需多言,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手段强硬,又何愁不能将其占为己有?  然而她眼前所看见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一贯笃定自信的眼神,忽如八月不安分的轻风,飘忽不定,慌乱躲闪,偶有一眼与她对入,也是匆匆瞥过,却带着八月特有的热忱与沉闷,灼灼逼人。这是云悠从未见过的,这个男人的霸道、狂傲、自私、冷漠,此时此刻就像一张已经被他丢弃了棱角,丑恶的皮囊,只剩下乞留她的无助和彷徨,柔和得似变了个人。  景缨刹时也有些懵了,他傻眼的盯着自己抓着云悠的手,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平静的表象,无人察觉的内心早已颠倒得不成样。一向思路清晰敏捷的脑子里这次也意外的变得迟钝,还没来得及细想,嘴就先一步的一吐为快了,是第一回,他无比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却又不甚清楚,只要遇上她,他所有谨慎的思考和理智,都完全只能任凭直觉牵着鼻子走。  云悠睇一眼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景缨的几个手下,再看着他依旧抓着自己的手,那番话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就像不愿离去,虽未动心,却也搅动着她有些心神不宁。微抬眸,嘴角轻动。“本宫已是有夫之妇,可烦请靶贺王爷高抬贵手?”她不以为然的说道,淡漠的语气,目睹着那只微微一颤,便慌忙松开自己的手,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此时景缨脸上的表情,岂又是“窘迫”二字就可一言道尽的?  景缨的手臂僵硬的垂在身侧,就像刚从熊熊烈焰里抽回,尴尬得无处安放。  鸦雀无声。  云悠站在原地,一时感觉走不是,留更不是。景缨也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抿着嘴微低下头,让安静直立的长睫遮挡住他眼里所有容易倾泄的心思,云悠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或是猜测他是否在为自己说过的话,难堪。  不知过去多久,云悠走不得,索性将视线转移到面前平静碧绿的湖水上,才又听得他极不自然的声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云悠眼神狐疑的看向他,见还是那副他不该有的严肃模样,答曰。“从未来过。”她不晓得景缨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只是由此怀疑这里是否还属于束齐境内?她是不是已经被带回靶贺了。  “杨德镇。”看着她紧张皱着的眉,景缨心中怅然失落的叹道。  “杨德镇?”云悠似从哪里听起过这个名字,却一时半儿又记不起来,忆了半天才想起之前束齐王有提到过。“就是引发了这场瘟疫的地方?”第一次只从束齐王口中听说的时候,当时看着布施坊内的情形,她原以为这个杨德镇所处的形势一定更加惨不忍睹,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山清水秀,风景瑰丽的绝美佳境,简直叫人目不转睛。  可是,瘟疫从这里传出去的事,远在靶贺的景缨又怎会知晓?  “你早就知道瘟疫的事,还不承认就是你吗?”想着,她又满眼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随时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景缨眸子微微一怔,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这么看待自己,不由心情更加糟糕,可也只是藏在心里,并未在脸上展露一丝一毫。  稍作休整,薄唇微翘,便又是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霸气模样。“叶云悠,是不是本王和冷牙同时站在一个死人面前,你第一个想到杀人的,永远都是本王?”他语态悠然的质问道,骄傲上挑的眉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不责怪她对自己颇深的成见,毕竟从第一次相遇,自己就给她留下了这般的印象。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只是纯粹的想要在暗中保护她,若不是她被人锁在屋中,他根本就不会出现与她见面。然而她,尽管心里已经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他还是不愿意去面对。  她调查自己,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