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时怔了下,提笔补全,一翻卷子赶后面的大题。
路筠把自己那张压在她的作业下面,留神看不断进班的同学。
七点五十五,都快来齐了。
有人已经在大声背书,后桌几个女生悄悄聊着昨天的综艺,班里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蒲小时忍着头疼补作业,抄步骤的时候莫名走神。
她突然想起昨天是怎么回事。
昨天四月十五,是她的生日。
筠筠下了晚自习还要补课,她一个人去便利店买了个小蛋糕,吃完就准备回家。
然后……
“都把书收起来。”身穿深褐色风衣的中年女人拎着三角板大步走进来,声音浑厚震耳:“今天是数学早自习,小测之前先查作业。”
蒲小时一慌神写错了符号,身后大帮人全都噤了声。
没人敢在班主任眼皮底下抄作业,哪怕她还有大半张没写完也一样。
“学委?”老冯皱眉道:“收作业,听见了吗?”
路筠快速应了声,低头把她两卷子一块揭走,示意其他小组长也往后收。
中途还留着神掉换卷子顺序,免得靠太近被发现点什么。
蒲小时一口气悬在喉咙眼,眼睁睁看着那空了大半面的卷子被收了上去。
要被罚站了。
她捂着头神情窘迫。
要在全班人面前被叫起来,搞不好还会被训一早自习……
老冯杵在讲台边盯整个教室的风吹草动,从路筠手里接过卷子才再次开口。
“都交齐了?”
路筠手一抖,心想瞒不住了。
“二组张华,四组程子轩没交。”
两个学生很自觉地起来罚站,耷拉着头不肯看其他同学。
老冯冷冷看了一眼,当着路筠的面理试卷。
要开始查抄作业和漏做的情况了。
她翻卷子速度很快,但没一会儿就剔出几张雷同太高的作业,还翻出一张背面全空的。
“李跃。”
“徐盼盼。”
“肖飞。”
一个个学生默默站起来。
蒲小时这会儿神经都快绷到断,手不自觉地掐着桌角。
“怎么还有张湿卷子?”老冯终于停顿下来,拎着角把皱巴巴的卷子展开。
“说了多少次,做事要稳妥细心,高考泼湿卷子会有人给你换?换个卷子要耽误多久知道吗?”
蒲小时鼻子一酸,准备站起来认罚。
少年笔锋一顿,淡淡看了眼讲台。
老冯仔细看完正面的作答,一翻手转了个面。
“答的倒是挺全,步骤分也都有。”她停顿几秒,语气终于缓和下来:“这次最后一题是很难,不会做也没事,我等会给你们讲细点。”
蒲小时本来半个身子都撑起来了,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
她哪里是最后一题没有写,是半面四道大题全都没有写。
路筠由衷地松了口气,歪头看向她,笑着眨眨眼睛。
老冯多看了几眼这张湿卷子,还记得要叮嘱几句:“水杯喝完就放包里,别再这样。”
“行了,草稿纸都拿出来,准备小测。”
蒲小时整个早自习都是懵的。
她勉强能想通一些。老班放她一马可能是念在她爸妈都离家出走了,今天又动了回恻隐之心。
但湿书包,湿卷子,新换的另一套校服都在提醒她另一件事。
昨天糟透了。
昨天晚自习结束以后,她一个人去买了块蛋糕,例行在心里唱了一遍生日快乐歌,吃完准备回家。
再一推门就有倾盆暴雨劈头盖脸往下砸,把她连人带书包都当场浇了个彻底。
蒲小时一开始还是忍着情绪往回跑,可雨实在是太大,砸在脸上生疼,砸得人看不清路,忍不住流眼泪。
先是泪水顺着脸颊和雨水一起往下淌,然后有根弦突然断掉,逼得她大哭起来,就好像沉积太久的委屈全都被这场雨浇了个稀烂。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到家。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手里还拿着张复印出来的A4广告纸。
“是你要租房吗?”
蒲小时头发校服鞋袜全都湿淋淋地淌着水,这会儿抹了把脸眼泪还在不停地涌,却还是凑过去帮他看地址。
“你走错了,”她生硬道:“这里是48栋,纸上是46栋。”
少年打量她两秒,声音放轻了很多:“怎么不打伞?”
“你管得着吗?”蒲小时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我跟你不熟。”
她狼狈地打开书包找钥匙,一伸手摸到湿烂的零花钱,卷子课本全都湿了。
我也想问啊。
为什么家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为什么所有事都要我来扛?从来没有人陪我一会儿,哪怕是帮我举把伞挡一场雨也好啊。
小学,初中,高中,永远只是逢年过节打个电话,每个月定时汇钱。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是应付一个多余的任务。
为什么?凭什么?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子里一片昏暗。
蒲小时抖了抖身上的水,脱下鞋子往里走。
直到她开了灯把外套书包全都放好,门口的少年还站着。
“你怎么还没走?”她回头看他,有种狼狈被看见的气恼。
敖珀在观察她家被一分为二的奇特布置,被唤住了才收回目光。
“租房子吗?”他掏出一包纸巾,隔着门槛递了过去。
屋外暴雨倾盆,撞在玻璃窗上犹如云子散落。
“你的家,我补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