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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吗?”他淡淡说道,神色经过这场闹剧未有改变。    “对对对!”陆张氏连连点头,似是怕他不信,嘴硬道:“就是如此!你还信不过我吗?嫂嫂还能骗你不成?”    “是个屁!”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边上的包家婶子打断。    婶子冷笑了几声,啐了她口,再狠狠剜了她一眼,“她要是说什么,你信个二分就好,十句说了两句真话我就要阿弥陀佛了!”    她上前,神色急切道:“她怎么说的我是不知,但是我家罗儿也被一齐抓去了。”    “成安啊,婶子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她一把抓住了陆绍年的手,哀求道。    他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陆张氏,问道:“还是如此吗?”    陆张氏咬牙,不答。    他倏尔一笑,语调却冷得出奇,像是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漫不经心。    “嫂嫂既不肯吐露实情,又何必来找我?想来必不是什么大事,那吴庸说不得只是瞧着仲儿乖巧可爱想与他一道玩耍罢了,定是好吃好喝伺候着。”    “就算挨了打,也定是雷大雨小,就是不知,可有请人救治。可怜他还那么小,一个发热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他把玩着桌上茶碗,漫不经心,“想来哥哥会高兴吧。”    茶碗滴溜溜地转,左摇右晃,“碰”得一声盖到了桌上。    陆张氏陡然一个激灵,霍然抬首,直直朝前走了几步,对着他辩白道:“哪里是我不想说真话,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被人知晓了只能笑话我们陆家去。你难道也愿么?”    他缓缓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即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等着嫂嫂何时邀我上山,送他一程就好,也全了一场叔侄情谊。”    “你!你竟是不救他么?”    陆张氏上前一把揪住了他衣襟,骂道:“陆绍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们仲儿你早就死了!亏他成日里还念着你吃不饱穿不暖的,有点好的用的就偷拿给你,竟是喂了狗了!”    陆绍年脖颈向后微仰,与她拉开了些距离,笑道:“何必动这么大怒?要他死的是你,可不是我。”说罢,轻拂开了她的手。    陆张氏站立不住了,颓然坐在地上,喃喃道:“我说,我说......”    “是你哥哥!在吴家赌庄中被人设局,输了钱财,吴庸嫌他一条烂命不值几个钱,威胁要卖了我们一家,堂二怕了,说他还有个如花似玉的侄女。”    “一见之下,合了眼,就要强要了春花,春花不依,寻空跑了。正好碰见放了学结伴归家的仲儿、罗儿......”    “我什么都说了,绝无半句假话,若有一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抬头,抓着陆绍年衣摆,哀求道:“这回你总能救他了吧?他平素可最敬重你的。”    陆绍年缓缓低头,神色平淡,反问道:“你说呢?”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幅场景,无一不是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个总喜欢挨着另一个。    身旁好似有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嘿嘿一笑,毫不在意他的嫌弃,“我娘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给,今儿的鸡蛋,赶紧吃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书啊?有什么意思。”对方嘟哝着道,突然扬声兴奋说:“我也要读书!等日后咱两都大了,你做了大官我就给你打下手去!你指哪我打哪!定没有人能忠心过我去!”    “我还能护着你哩!”    无论如何......    陆绍年坐直了身,缓缓合上了双目,轻声回道:“自当勉力一试。”    *    陆张氏喜得蹦了起来,在屋中兴奋得走来走去,不知说什么好。    包家婶子已是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渍,连连道好,就要出门,一边疾走一边说道:“我让你伯伯给你备车去!”    转眼就不见人影,程咬鱼一直站在角落里,离陆绍年不远不近。    她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担心,颇有些忧心忡忡。    她们说的她是听懂了,只是他一个人去真能够讨得了好么?    程咬鱼上前,站在他左侧,望着他。    陆绍年摆了摆手,安抚她道:“没什么。”说罢,就要起身去收拾东西。    那边陆张氏猛然想起了什么,看着他背影,欲言又止,等人影真要进屋了,她才叫住了他:“成安!”    他未有回身,只淡淡问道“何事?”    “你……”陆张氏一咬牙,直言道:“你这身衣裳也需换了!”    “我屋里头还有好几身留给仲儿大了再穿的衣裳,你两身量又差不了多少,你看……”    “那就换了吧。”他语调平缓,似是毫不在意。    “好!好!好!”陆张氏一得他话,忙不迭往屋外奔去。    只留程咬鱼还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道进了房中。    陆绍年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面上神色,未有通过彼此的呼吸声才知晓他未必有这么平静。    良久,她看见他挺直的双肩微微颤动,却还是那么直。    她犹豫着上前,犹豫着缓缓将手伸出,去握住他那还在微颤的手掌。    他的手有些大,比她要大。    她一手包不住,懊恼地拧了眉,还是顺着他的手掌轻柔地挨着,改为十指交缠。    感觉到他的手心里微微出了汗,她有些惊诧,抬头想看他,却不妨被一只手掌轻轻捂住了眼。    听他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心忽然一滞,说不出的闷。    ......    她的脚伤还未好,自然是不能跟着陆绍年走的,只能站在门前看着他翻身上了牛车。    程咬鱼目光固执地望着他,想要与他一块去,就算什么也做不成,也好......反正她想去。    陆绍年低声一笑,无奈摇了摇头,劝道:“你的伤还未好,就在家里呆着吧,等以后脚好了想去哪儿都成。”    “只要你说,我带你去,可好?”    那边陆张氏一个劲的在催他,阴阳怪气道:“小女孩家家的,怎么还离不了人了?老大爷们做事,还能让你妨了不成?又不是没断奶的乳娃娃。”    陆张氏说罢瞪了她一眼,程咬鱼簇了眉往边上移了一步,挨她远了些。    “哟!我说你还不听了?别个想要我说一句我还懒得理呢!这是瞧得上你,为了你好,别......”她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偷挪了下眼角,对上了陆绍年深深的眼眸。    缩涩一笑,脸色有些涨红,勉强摆手笑道:“我随便说说的,随便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陆绍年收回了目光,对着赶车的包伯子说道:“走吧,包伯。”    等牛车走远了,包家婶子看了她眼,嗤笑一声,“什么玩意!”说完就走了。    程咬鱼笑了一下,不等陆张氏骂出口,也进了屋,关了门。    陆张氏气得柳眉倒竖,啐了口唾沫到地上,恨声道:“什么玩意!”    又看着牛车消失的方向,哼笑道:“陆绍年你且给我等着!等春花进了门......”    她腰肢一摆,衣摆划出了一个弧度,径自走了。    *  一路前行,牛车摇摇晃晃,水牛的尾巴在半空中啪了几声,悠悠打了个半圈,像是一条印子,落在他眼中。    陆绍年坐在上面,身形如松,听着周遭的几点鸟鸣牛哞声,还有车辕压滚过石子的声响,第一次觉得这路也没那么可怖了。    他微微松懈了身形,缓缓躺在了车板上,抬头望着上空。    月缺早就没了,换上了一轮圆日,挂在天边,成了一线,缓缓地缓缓地,即将要从缝隙中挣扎出来。    似是刺到了他的眼,他眼皮轻合,头枕双臂,感受着这左右之间的晃动,宁和。    “咋的了?”一声鞭子落在牛身上的声音,伴着爽朗的笑声传入他耳中,“可是昨儿个没睡好?”    还没等他回答,就听对方咕哝着道,嗓门又着实的大,让他听了个一字不漏:“我就说你还小来着,这事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出面,几个大老爷们一块上还能怕他吴家不成?这世上还是有王法的。”    他眼皮微掀,看着天色,语气平淡,“仲儿的事不能算外事。”    “何况……”他看又闭上了眼,转言道:“这会子还早,等会日头大了,往回赶还得劳驾您了。您若是不弃,改日我定当登门道谢。”    包伯子脸一唬,立马回头吓他,斥道:“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我何时要你一个铜板了?你们读过书的,就是迂腐!迂腐!”    他转头没好气道:“你且睡吧!路还远着呢!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活泼些才好。”    鞭子随即扬起,道:“我看你这还得长个儿,半大个小子,得睡!看你也没用早饭,边上还有几张饼,我没那么多讲究,你也别讲究!饿了就拿!哪来那么多说辞?!”    说完,又是一鞭,像是泄了口气,只可惜了那牛。    牛轻轻叫了一声,看着重打得轻。    陆绍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起身,听从地打开了包袱,拿了一张大饼。    其实还真没什么可怖的。    *  贺府他没有来过,却不是不知道的,毕竟贺启功央了他好几回了。只不过回回都是想杀杀他的威风。    总有个地方,他是比得过他的。    现下就是如此了。    陆绍年刚要理衣裳的手停了下来,随即叩响了贺府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是一个着青衣戴灰帽的门仆。    他从门隙中露出一个头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上下打量了陆绍年好几眼,知是个生人。    方问道:“有何贵干?”    陆绍年面上浮上了一丝笑意,对门仆作了一揖,才道:“某与府上大公子启功有旧,又一道进学,今日来是想拜访大公子一二。”    门仆见他衣着虽新,却不是什么好料子,其上还有些折痕,眼中露出些许不屑,不耐烦道:“可有拜贴?”    陆绍年顿了一下。    门仆看他神色就知道了,眼珠子翻得老高,都快翘到了天上去,呵斥道:“走走走!没有还说些什么,以为县太爷府这么好进不成?快走!别碍了贺府大门!”说罢,闪身进门,就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