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傅老太爷果然叫人拿了自个的名帖去禁卫军新兵营找到马都尉替傅谨行告假,将他接回了家。
在官媒婆的调停下,两家很快换了庚帖。
合完八字后傅老太爷跟蔡骧坦诚了宁王府催促的事儿且傅谨行的假期也有限于是两家开始飞速走礼。
只用了二十来天工夫就完成了六礼中的前三礼即所谓的“小定”,这门婚事至此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放现代的话定个亲磨叽二十多天,这门亲事八成要黄。
但古代不一样繁文缛节多,达官贵人家又讲究矜持,光个问名女家都能拒绝三五回走礼走半年都是寻常的。
二十来天就完成三礼简直堪称神速了。
忙完傅谨行的事儿,就该预备书哥儿的满月宴了。
书哥儿就是裴氏才生下的小奶娃,傅家的三爷傅老太爷给起名为傅谨书小名书哥儿。
傅家还有个大太太陆氏所出的傅大爷,大名叫傅谨文。
他们傅家的小辈,男女都用的是“谨”字辈。
傅家以往的宴席,向来只有姻亲参加但这回不同。
裴氏分娩那日,左邻右舍以及数位达官贵人家打发人来道贺,书哥儿满月宴的请帖必须得给这些人家派一张。
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儿但不送的话就显得失礼了。
档子拿来一看,傅谨语就眼前一黑。
那么多人家,请帖写到手软不说,宴席都得多开一百桌。
一百桌还是保守估计。
毕竟谁家赴宴不是拖家带口?
譬如安平长公主的赏花宴之类的宴会,人家会标明每张请帖限带一人。
但满月宴显然是不能用这个法子的,否则岂不叫人笑话傅家抠搜?
地方滕一腾倒是有,但桌椅板凳杯盘碗碟等物什显然是不够的。
坐着滑竿身残志坚的跑来议事厅坐班理事的傅谨言淡淡道:“甚大不了的事儿,叫人去左邻右舍借便是了。”
傅谨语现代人思维,对此有些不太能接受。
桌椅板凳倒罢了,借就借了。
但是借人家的杯盘碗碟算怎么回事儿?来赴宴的宾客知道杯盘碗碟是借来的,人家用还是不用?
再者,将其还回去后,被借的人家是继续用呢还是扔了呢?
于是她果断叫来曹坤家的,给她开条子领银钱,让她到瓷器铺子采买两百套杯盘碗碟回来。
横竖裴氏阔绰,这又是她宝贝儿子的满月宴,很不必替她省银钱。
两厢一对比,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傅谨言有多小家子气了。
傅谨言脸色都沉下来了。
偏傅谨语还在她心口上插刀,一脸笑眯眯的说道:“姐姐可是要嫁进宁王府当世子妃的人儿,宁王府虽比不得靖王府豪富,但也是极富贵的人家了,姐姐可莫要再这般小家子了,没的叫人取笑咱们傅家女孩儿上不得台面。”
踩她一脚的同时,还不忘抬靖王府一手。
傅谨言气结,冷冷道:“我该如何还无须你来教,你先管好自个吧。”
“我管不好自个也没关系。”傅谨语斜眼看她,炫耀道:“横竖太妃娘娘跟靖王会管好我的,我不像姐姐,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傅谨言:“”
这狗东西,跟靖王待久了,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起来。
不似往常几句话就被激的暴跳如雷的鲁莽样子了。
这叫什么,近墨者黑?
她冷冷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自个若是立不起来,即便一时能站到高处,也早晚会跌落谷底。”
傅谨语眯眼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不过姐姐还是先操心自个如何在宁王府立住脚跟吧。”
略一停顿后,她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补了一句:“毕竟婆婆宁王妃瞧不上你,世子爷身边又有舅家表妹出身的贵妾跟救命恩人妹妹出身的通房,姐姐这个世子妃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呀。”
傅谨言面沉如水。
明知道傅谨语说这些话是故意气自个的,偏生半句都反驳不得。
毕竟傅谨语说的这些,全都是事实。
先前世子写信告知自个要摆酒明堂正道的纳许熏儿为贵妾时,她当时就眼前一黑。
许熏儿原就比自个早到世子身边服侍,又是宁王妃的内侄女,又要被纳为贵妾,自个进门之后,根本拿捏不了她。
甚至还会反过来被她拿捏。
毕竟许熏儿背后有宁王妃撑腰,宁王妃又不待见自个。
说不想打退堂鼓是假的,但一来自个跟世子两情相悦又有了肌肤之亲二来自个跟世子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自个除了硬着头皮嫁给世子,根本没有其他出路。
说不羡慕傅谨语是假的。
相比宁王府的龙潭虎穴,靖王府人口简单,只靖王太妃跟靖王两位主子,靖王也没有侍妾通房,傅谨语嫁进去就是享福的。
难怪她一有了攀上靖王的机会,就果断放弃了对世子的痴恋,靖王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傅谨言勾了勾唇角,恶意的想,倘若靖王知道了傅谨语曾痴恋世子的往事,不知会不会介意她如此水性杨花呢?
也该让他“老人家”知道这消息了。
事实证明,傅谨语未雨绸缪是对的,满月宴这日,傅家宾客盈门。
她叫曹坤家的采买的两百套杯盘碗碟,加上傅家先前库房里存放的几十套,堪堪够用。
派了请帖的人家俱都有女眷上门。
还有三十几户没派请帖的人家不请自来。
把傅老夫人乐的跟什么似得,嘴巴都咧到腮帮子了。
等到宁王妃派了身边得用的陈嬷嬷带着贺礼上门时,傅老夫人得意的下巴都要戳破天了。
对着李嬷嬷亲热的好似这是她亲娘似得,又是让座又是敬茶又是跟人拉家常的,把松鹤堂里坐着的女眷看的频频撇嘴。
宁王妃跟前的嬷嬷,敬着些是该当的,但李嬷嬷到底是个下人,便是让座,让丫鬟搬张锦杌来与她坐就是了。
傅老夫人可倒好,竟然让李嬷嬷坐太师椅,与她们这些诰命们平起平坐,简直是在糟践她们。
若不是她养了两个好孙女,看在那两个孙女的份上,傅家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踏进门槛一步。
“太妃娘娘驾到!”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出来太监尖锐而又高亢的通报声。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李嬷嬷就唬的一下站起来,忙不迭退让到墙角。
众女眷们这才纷纷离座,蹲身行大礼,齐声道:“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福寿安康。”
一身宝蓝宝相花纹样薄棉蜀锦圆领袍宫装的靖王太妃搭着梁嬷嬷的手,婷婷袅袅的走进来。
见大家跪了一地,立时和善的叫起,笑道:“本宫今儿与你们一样,都是来做客的客人,诸位不必多礼。”
话虽如此,但众女眷还是恭敬的道谢,然后才告了座。
内心俱都震撼不已,靖王太妃不喜热闹,见了人多就头疼的毛病,满京城的贵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多少年了,她只除了偶而进宫与曹太后说话外,从未去别家赴过宴。
今儿她竟然破例来到傅家,参加傅家三爷的满月宴,给裴氏做脸。
可见她对傅谨语这个未来儿媳有多看重了。
梁嬷嬷锐利的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眼尖的瞅见了缩在角落里的李嬷嬷,立时附耳与靖王太妃嘀咕了一句。
靖王太妃假装不经意的一瞥,然后惊讶道:“哟,这不是宁王妃跟前的李嬷嬷么,你是来替你们王妃送贺礼的?”
李嬷嬷见躲避不过,忙不迭奔出来蹲身行礼,讪笑道:“回太妃娘娘,奴婢是来替我们家王妃送贺礼的。”
想了想,又扯谎道:“王妃原想亲自来的,只是昨儿不甚着了凉,早起咳的厉害没法子,才让奴婢替她走这一趟。”
靖王太妃哼笑一声:“病的倒是巧。”
李嬷嬷抿了抿嘴唇,靖王太妃果然一如既往的不给人留脸面。
这话她没法子接,只得讪笑一声。
“民妇给太妃娘娘请安。”傅谨语还在二门迎客呢,闻讯裴氏将书哥儿交给奶娘,忙不迭赶了过来。
生怕傅老夫人这个不着四六的乱说话,替语儿得罪人。
“你才出月子,身子还虚着,怎地也不多穿些?”靖王太妃关心了裴氏一句,然后忙不迭吩咐梁嬷嬷道:“快将傅二太太扶起来。”
裴氏借着梁嬷嬷的手站起来,客套道:“您大驾光临,我们傅家真是蓬荜生辉。”
差点脱口而出“您老人家”,还好脑子里记起了语儿说过的话,及时打住了。
也对,靖王太妃容貌出众,又保养的极好,看起来至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叫“老人家”委实有些不妥当。
靖王太妃笑道:“甚蓬荜生辉不蓬荜生辉的,咱们是通家之好,你不必如此客气。”
然后又事无巨细的询问起裴氏生产时如何,身子恢复的如何以及三爷好带不好带等问题,与往日那个清冷高傲的靖王太妃判若两人。
在场女眷们无不暗自咂舌。
傅谨语这头,却迎来了柳凤璃跟他的母亲柳大夫人汪氏。
傅谨语笑道:“舅母今儿能来,祖母见了,必定十分高兴。”
柳家是傅谨行跟傅谨言兄妹俩的舅家,却跟书哥儿没甚干系。
帖子虽然礼貌性的下给了柳家,但柳家人未必一定要亲自来,打发下人送份贺礼来也说得过去。
“你小兄弟的满月宴,舅母岂能缺席?”汪氏待傅谨语可比从前亲热多了,先是嗔了她一句。
又诧异的问道:“不是说如今是由你跟言姐儿共掌管家权么,怎地只有你在这里迎客,言姐儿却不见?”
就只是纯粹关心傅谨言,并没有责怪裴氏苛待傅谨言的意思。
因傅谨语横插一缸子的原因,柳凤璃假充断袖,并未将他暗恋傅谨言的曝光。
故而汪氏对傅谨言这个小姑子柳氏留下的这个外甥女还是有些上心的。
然而不等傅谨语回话,汪氏又自个想通了关窍:“莫非言姐儿的脚腕子还没好全?”
这话刚落,傅谨语的余光就瞧见柳凤璃脸上浮现心疼的神色。
她垂了下眼,在心里“呸”了一声。
然后才笑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经不住久站,我便请姐姐去花厅招呼姑娘们了。”
“你安排的极好。”汪氏赞同的点头,又打趣了傅谨语一句:“语姐儿成大姑娘了,可比以前稳重多了,难怪靖王太妃娘娘会对你青眼有加。”
到底是长辈,不好对晚辈说出“难怪靖王会对你青眼有加”的话来,便拿靖王太妃说事儿。
傅谨语羞涩的笑笑,撒娇道:“舅母”
然后果断将话茬转到柳凤璃身上:“表哥年后就该参加春闱了吧?以表哥的学识,必定能蟾宫折桂的。”
柳凤璃收敛神色,拱手笑道:“那借你表妹吉言了。”
汪氏笑道:“算命的说你表姐八字极好,是个旺夫的,你表哥这回会试十有能考中。”
这话傅谨语是信的,原著里头柳凤璃娶了左燕清后,一路官运亨通,官至内阁首辅。
虽然大半都是他自个努力的结果。
但要说跟表姐没半点关系,也太过于绝对。
不过汪氏夸的是自个嫡亲的表姐,傅谨语也不好顺杆就爬,便转而问起旁的:“表哥跟我表姐的亲事,可请期了?”
汪氏回道:“请了,定在了明年的四月二十二。”
对于左燕清这个儿媳妇,汪氏原只有八分满意,如今却是变成了十分。
父亲是二品大员,母亲虽是妾,但出身海商裴家,嫁妆丰厚,膝下又只有她一个独女,诺大笔嫁妆,还不都会陪给她?
性子也极温婉贤淑,是个知礼懂进退的,不会跟儿子别苗头。
如今还要再加上一条,嫡亲的表妹竟然是未来靖王妃。
只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哪哪都好的儿媳妇了。
唯一的问题是儿子有断袖之癖。
不过这也不打紧,待娶亲后,他尝过了女子的滋味,自然就回转过来了。
傅谨语笑道:“四月二十二呀?我那就等着给表姐添妆了。”
也没再多套,吩咐丫鬟引着他们进去。
午时,在放过鞭炮后,傅家的满月宴正式开宴。
主桌主位自然坐的身份最高的靖王太妃,傅老夫人、秋大夫人兰氏、柳大夫人汪氏、裴氏、傅谨语以及傅谨言几人陪坐在主桌。
没错,靖王太妃的嫂子,秋钰芩的母亲秋大夫人兰氏竟然不请自来。
也不知是秋钰芩给她敲的边鼓,还是她有意给自家小姑子靖王太妃做脸,总之携带厚礼上门来了。
她的到来,让众人对傅谨语在靖王太妃心中的分量又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宴席到一半,裴氏应众人要求,叫奶娘抱书哥儿出来给大家瞧瞧。
“你们家三爷跟傅二姑娘仿佛一个模子出来似的,长大了必定是个美男子。”
“像,真像,跟姐姐实在是太像了。”
“二姑娘跟三爷,都是会投生的,专挑二老爷跟二太太好的地方长。”
“瞧远山般的眉,这瓜子脸、桃花眼以及挺拔的小鼻子,简直就是傅二姑娘的翻版。”
“”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你们夸书哥儿就好好夸,他亲娘还在这里呢,句句攀扯上自个姐姐作甚?
怕不带上自个,靖王太妃会恼?
靖王太妃才不是那样的俗人呢。
谁知傅谨语正腹诽着呢,突听靖王太妃笑道:“还真别说,傅三爷这长相,还真跟他姐姐一样,是个讨人疼的。”
傅谨语:“”
长的讨人疼是个什么评价?
小白花的委婉说辞?
自个如此爽朗干脆的性子,跟小白花哪有半点相似之处?
咳,只除了在崔九凌跟前。
果然人经不得念叨,傅谨语才刚在宴席上念叨过崔九凌,散席后送人到二门时,就瞧见了接前来靖王太妃的崔九凌。
席上众人见靖王太妃看重她,自个辈分高不好屈尊降贵,就蹿唆自家闺女或者侄女来给傅谨语敬酒。
傅谨语有推辞掉的,也有推辞不掉的,她喝了十几二十盅酒,这会子脸蛋红扑扑的,眉梢眼角都带着春意。
偏身上还披着件雪白的白虎皮斗篷,愈发衬得她唇红齿白,娇俏可人。
崔九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别开目光,问道:“本王母妃怎地还没出来?”
傅谨语福身给他行礼,笑道:“太妃娘娘正在向我母亲学习如何抱小孩呢,说学会了以后好抱孙子,梁嬷嬷催促了几次都没催促动。”
崔九凌嘴角抽了抽,母妃这急着抱孙子的心思,未免也太不遮掩了些。
傅谨语见他一脸一言难尽的神色,顿时抿唇直乐。
谁说不是呢,先前靖王太妃向裴氏提这个要求时,自个还不是一样的无语?
她指了指仪门斜对面的一个院落,说道:“王爷怕是还得等一会子,这院子是我二哥的书房,他统共也没来过几回,倒是还算清幽干净,不如王爷进去歇歇脚?”
崔九凌看也没看那院子,负手而立,淡淡道:“本王不累。”
傅谨语失笑,斜眼看他,哼唧道:“我还得送客呢,王爷杵在这里,成什么体统,就不怕惊掉女眷们的下巴?”
崔九凌冷哼一声:“她们掉下巴不掉下巴的,与本王何干?”
“罢了,你爱站这里就站吧,谁让你是王爷呢,我又管不了你。”傅谨语无奈的摊了摊手。
心想,还好宾客走的差不多了,除开在春熙院学抱小孩的靖王太妃,只剩几家姻亲在松鹤堂与傅老夫人说话,倒也不打紧。
崔九凌扬了扬唇,哼笑道:“想管本王?等你成了本王的王妃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