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章 真相半明(1 / 2)赵氏连城璧之赵氏骄阳首页

昏暗的光线,努力穿透薄纱窗户,却无力再延伸,只能抵达墙角。无法企及屋子中央,更不敢奢望那条长桌。桌上铺着一块绢布,沾满灰尘,星星点点的污渍分布其间。一抹身影,站在桌子面前。久久的,一动不动,像被定住似的。过了许久,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倦鸟归巢,太阳花闭了花心,月亮慢慢爬上来。

今天是初六,被阴影遮蔽大半的圆弧,无力的悬挂在空中。昏黄的月光,映照得四周黯淡迷蒙。露出窗户的那张脸,眉眼都被双手遮住,无法看清表情。待到双手放下,原来是赵家主人赵盾。两行清泪挂在他的眼角。他鼻翼抖动,两手成拳。不时左掌包过右拳,右掌包过左拳。他愤怒,悲伤,努力克制又无法忍耐。

杀害阳处父的凶手抓到了,他交待了杀害阳处父的过程。

那名跑去通知阳处父,告知他夫人晕倒,骗他回府的家丁,是三月前,他们设计送去阳府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买通了车夫。将车赶往竹林之后,两人逃逸。

阳处父听到有人在说话,于是走上前去问路。说话的两人正是派来刺杀他的杀手。他们拿出布帛与他对证。阳处父承认,划掉之后重写的五个字确实是他写的。

两人问他为何要如此改动。他说,他认定赵盾的才干高出狐射姑。而且,赵家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要一世相报。他们又问,赵盾是否参与策划或者暗示他做此改动。他坚持说,不关赵盾的事,只是他一人所为。刀子刺进他肚子,还剩最后一口气,他仍在强调,是他一人所为,与赵盾无关。

芳菲遇害,并非对方蓄意,纯粹是意外。他们猜测,她匆忙离去,可能已经拿到布帛。情急之下,用套马绳将她截住,本意只是想逼她交出证据。不料,她从马上摔下来,头先着地。竹林小径本有树枝泥土覆盖,本应无事。不巧的是,她落地时撞到一块大石……

问他们接近芳菲时,可曾听到她说什么。其中一人仔细回想之后说,女子一直想挣扎起身。嘴里不停在念叨一个字,似乎是“赵”。很快,她便没了气息,一动不动。

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因他而起?

“新人派”能跻身“六卿”,已是大功告成。没想到全数占据前列,他更是喜出望外,心满意足。自己竟能占据首位,实在是始料未及。

从资历上来说,狐射姑理应排在他之前。狐氏是国君亲族,再加上身为文公舅舅的狐偃计谋百出,为晋国中原称霸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要立狐射姑为中军元帅,他当之无愧。就算自己排名第二,任职中军佐,他也觉得是情理之中,了无遗憾。

因为没有及时从温地赶回,阳处父一定非常愧疚。赵盾要留他用饭,为他接风洗尘,却被他拒绝。他以为阳处父只是客气。谁曾想,他要为他争取炙手可热的名位,竟如此执著卖力!调查这起案件时,他们问过当时伺候在旁的宫女。她们说,当时在外室,还能听到阳处父与君主据理力争,说赵盾才干、见识、风度皆是上上之选云云。

正式名单公布后,赵盾统领军政,位极人臣。设宴庆祝时,阳处父只是例行道贺,对自己的功劳却只字不提。如果是因为要顾及阵营内部稳定,不想引起狐、赵纷争的话,那么他的心意,至少也要让赵盾明白,把这份情领了。可是没有,阳处父投桃报李,感恩赵衰对他的提携,力劝国君重用赵盾。他为此所做的努力,却深埋心中。

不曾想,阳处父因此招来杀身之祸。阳府上下,如今群龙无首。阳家仅存一脉,还懵懂未及成年。他要如何面对阳府上下?阳处父报了恩,可这恩重如山,沉如千钧,他要如何偿还?背负着鲜血淋漓的恩情,他受之有愧,承受不起。就算他想要推托,也改变不了阳处父罹难的事实,更带不走阳府的愁云惨雾。

芳菲聪明伶俐,必定是猜到了布条的玄机,所以才会急着将它带回。不幸的是,正好遇到了调头的凶手。她年轻温热的身体,任由冰冷的石头和湿冷的薄雾慢慢侵袭,渐渐冰凉。

当她意识到或者再也不能起身,口中念念不忘的竟是“赵”?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她应该想说“赵盾哥”三字,可是她已虚弱到不能多说一个字。她在心里狂喊无数次的“赵盾哥”,最终没能宣之于口。

他镌刻在她的生命里,他给她的希望曾点燃过她的生命。她想过要将他剜除,可是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在她走到生命最后一点时,她用尽仅有的一点元气呼唤他。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脑海的最后一片影像,依然是她的赵盾哥。而他,竟任她躺在寂寞虚冷的石头上,不顾她的声声呼喊,不理不睬。

她还活着时,他没能让她彻底明白他的心意。在她生命戛然而止的瞬间,他已失去机会。最后一刻,她迫切的思念他,想要回到他的怀抱。然而,生命的句点迫不急待的早早画上。而他,只能带着遗憾,匆匆赶来,收拾她冰冷的躯体。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如果他没有写信给阳处父,阳处父便不会着急要赶回来,想要助他一臂之力。正因为赶不回来,阳处父心有亏欠,所以才迫切的去找国君努力为他的上位游说。如果没有这次修改,阳处父就不会死。芳菲也会轻松越过那片竹林,驰骋自在,安然回到阳府,做快乐的精灵。

不久的某一日,他会骑乘白马,将身着华服锦衣的她迎娶回家。如果……一切能回头,一切都将完美无缺。

他想到许多如果,最后只剩下垂泪哭泣。如果当初他能勇敢一点,将未及说完的话说完,就算结局不改,起码没有遗憾。如今,他背负感情道义上的双重债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痛惜阳处父因他而死,他无以为报。他痛恨芳菲就这样意外被牵托而死,他的爱情从此无处安放。他无法饶恕自己,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无法告诉自己,此事全是凶手的责任。而他,置之度外。

芳菲的信,他看过一遍又一遍,看一次心痛一次。上面的一字一句,像鞭子抽打他,像刀子一下又一下凌迟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