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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者的从容,来自其过人的阅历和透彻的明晰可若是基于错误的判断,便显得愚蠢。

秦闫背负着枷锁昂首阔步入殿时,沈镜突然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趴在窗上,遥遥地望见杜崇安在太傅府的后花园里垂钓。

池子里养了不少鱼,被精心制作的饲料养得肥硕壮,两掌之宽,不能纳住最肥之处。平日里总有人在鱼池旁走来走去,养大了它们的性子,竟一点也不怕人。

在这等张眼便能看到池底鱼群的浅泊中垂钓,想来应当十分容易。可是沈镜左等右等,半个下午过去了,也不见太傅的空杆动一动。

是不是……呢?

沈少爷心底有一个隐秘的猜测。

文君仪终于从午后闲暇中睡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迎着燥热的夏浪伸了个懒腰。他走过来,攀住窗沿,转过头问沈镜道:

“鉴之,看什么呢?”

然后他远远地瞧见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的杜太傅,和他身边空空如也的鱼篓,顿时乐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太傅还没钓起鱼呐?”

沈镜推了推他,想为自己的老师辩解一二,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还是没个后招,只得搔了搔手背道:

“在师母那发了话的,钓起来几尾,今晚就呈几个菜。殿下莫笑了,到时候先生一无所得,我们俩可就要饿肚子了。”

文君仪顿时笑得更欢了。他扶着沈镜的背,别过脸去,避免自己失了从容的仪态,却还是忍不住打趣道:

“孤可以回东宫。就让小德子传话,说母后找我你就不行咯。”

池子那边的杜崇安听声转过眼来,大吼道:

“你们俩个,惊到我的鱼了!”

于是文君仪回话道:

“太傅!您这样喊,鱼才会被惊跑啊!”

日头又偏了几分,明光大盛的模样却是不减。沈镜望着依旧空空如也的鱼篓,忍不住道:

“先生!现在是钓不起鱼的,您还是进来歇息一会,等湖边阴起来再说吧!”

沈镜犹记得他在杂记上看过,浅底中的鱼儿,对光影的感知很是敏锐,不会轻易接近影子笼罩的水域。眼下正当阳光盛时,杜太傅盘腿坐在湖边,投下一片阴影,就连鱼竿也在波光粼粼中垂下一缕阴罅。

……太傅那么大一个人立在湖边,早将附近的鱼儿都惊走了。

文君仪听了他的话,顿时觉得有理,便打着伞同杜崇安说去了。

沈镜闻着隐隐约约的梧桐香气,脑袋不自觉地搭下来,迷迷糊糊地想:

先生应该到背阴的那一面去的。湖边有大块大块的树影,鱼儿们早就习惯了在阴水中穿梭,就是混入一点点竿影,融在周围的环境里,也不怎么打眼。

将致命一击隐藏在微不足道的阴影中

瞧。

这不是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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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为国本,政为朝纲,闫同族亲姻好荆左堂、胡令等十三人,妄自论法,暗害忠良,其大罪五。”

“无教之子,实乃过诶。自成兴二十一年至成化六年,秦氏子侄侵田一万三千余亩,占铺三百间,伤人而轻罚者四十八起,其中另情,更无人知。不为人长,何为人臣,其大罪六。”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本朝以来,闫更职务之便,责推从三品官一位,正五品一位,正六品及以下二十九人,皆未过堂选。倒弄机权,篡夺王政,其大罪七。”

“……”

侍从官洋洋洒洒列了十三条罪状,却无非是那么几样:把持朝政,掉弄官位,刑司有污,纵容子弟。

任何一条都是该下狱数十年的大罪可真要说起来,任何一条都显得不够有力。

不够扳倒他秦家。

文君衍高高坐在九龙宝座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

“这是丞相递给朕的奏章,闫卿可有驳辩?”

秦闫不慌不忙地跪下,从大袖中掏出一份奏折握在手中,拜伏于地,痛心疾首道:“秦氏赘大,臣有不督之责,只是丞相所列的数条罪状,实属欲加之罪,望陛下听臣一言。”

侍从官看了眼丞相,见他微微蜷缩起手指,仿佛冻到指尖,却是一心一意看着掌下木桌的纹路,一副淡淡的样子,心中定了定。他试探着朝文君衍更弯一层腰下去,将秦闫手中的墨纸呈上。

“念。”

秦闫的陈情书避重就轻地将数条罪状轻轻带过,认下的那些,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若不是沈镜在成亲礼当日打秦家一个措手不及,秦闫只需发动他的威望,就足以驳回这些或真或假的言论,又何必亲自出马。

不过沈镜到底是年轻。这些年,落在他手中的把柄,可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