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站直了身，两鬓汗津津，喘着气不说话。

乐广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伸手抓住卫玠的右手臂，掀开他的袖子，乐广睁大了眼。

“又流血了吧，肿成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你不晓得疼的吗？”

乐广气得不轻，大力将卫玠扯到一旁的草亭子上坐了，一面拆下他手臂上的绷带，一面唉声叹气。

裸露在阳光下的半截手臂上，血水裹着药粉不断地滴落。

乐广冷着脸，生硬地说道：“依我看，你明日也不必去参加什么诗社了，竟给我好好待在这里，等好了再去。”说完又从怀里扯出一条帕子擦卫玠脸上的汗。

卫玠撇开脸，待乐广擦完额头上的汗，才小声说道：“不行。”

乐广抬眼瞪了一下卫玠，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又实在下不了狠心责骂他，便放软了心态，温柔地道：“这样如何，我替你写信给你姑姑，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到三月初八那天自会去墨阁找他们。到时候我派人送你去墨阁，你也好在这里多休息两天。”

见乐广说得不容拒绝，卫玠也未多说什么。

尤其是在乐广面前。

卫玠不明白乐广为何对自己这般关心，在他看来，乐广对自己的关心是徒劳的，多余的，亦是悲哀的。

昏迷中，他听到了寒纪年与乐广的对话。

假山前，他早来一步，不仅听到了仆妇们的对话，也看到了乐广的身影。

乐广重新给他换了药粉，包扎好伤口，他就静静地看着，保持缄默。

他没有告诉乐广自己其实对于疼痛没有太多的知觉，和那毒一样，就像是天生的一样。

别人对疼痛的感觉若有十分，那他便只能感觉到一分，有时候甚至连一分也感觉不到，很微弱的疼有时候甚至对他来说是一种刺激，可一旦毒发，浑身的知觉却会比平日成几十倍的暴增。

乐广将取来的钱袋给了卫玠，没有问他借钱来做什么用，他自然也不说。

他有自己的主见，知道王氏不会给他钱上学，那自然也不会给他多余的钱花。

他不是第一次求人，在书院的时候也找过姑姑卫茂漪，借过二两银子买药。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药，服用之后，短期之内可以感觉到精神振奋，甚至身体上的中毒迹象也会仿佛被麻醉一般，不太受病痛的折磨，可以自由行动。

但那只是暂时的，身上的毒并不是因为吃肉而出现，实际上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夜里疼得不敢翻身，只怕压住了毒发的地方会更难以承受。

到了晌午，元城主薄、班头来寻乐广，说是衙门里有人击鼓报案。

乐广对卫玠叮嘱几句，随主薄径自出门去了。

卫玠随后也出了门。

才走出不远，卫君看见乐云提这个鸟笼和几个富家子弟迎面走来，连忙避开。

元城虽小，开药店的人却也有好几家。

卫君在就近的几家店铺中间徘徊着，最终选定了一家人流较为稀少的药舍。

开药舍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头戴方巾，足踩高履，身长七尺有余，眼角有疤，皮肤黝黑，形容消瘦。

卫玠走将进去，走近那男子，低声道：“十包寒食散。”

那男子正低头记着账本，头也不抬地对身旁的一个小学徒道：“四包寒食散。”

小学徒偷笑道：“师傅，那小郎君说的是十包寒食散。”

那男子猛地抬起头，见卫玠只是一个不及他肩膀高的少年，且生得肤白貌美，不由得呆了一呆，吩咐学徒道：“还不快快去拿药。”一面说着一面喜笑颜开地给卫玠倒茶。

卫玠不喝茶，只站着等。

“麻烦小郎君在此处签个字。”那男子讪讪地呈上一本记账簿和一支山羊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