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仙气急，想要抬步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乏力，根本站不起来，王舆的头枕在他的后衣摆上，两颊红扑扑的，兀自在那翻过来滚过去，揪着衣襟扯开大半，却又皱着眉头歪到一边抓头。

山仙摇摇晃晃伏倒在酒桌上，咬着指甲，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又见跟着王舆的那个美人姊姊过来帮王舆宽衣，王舆一边推那美人，一边捶自己的脑袋。

身旁的俩美人姊姊摇头直笑，也不去勉强，径直坐到一边对酌。

混混沌沌中，山仙竭力靠过身，伸长手指，夹着王舆衣领，将王舆露出来的肩膀裹在了衣袍里。

王舆勉强坐直了身体，伸着手指到山仙脸庞边上，微微一笑，眼眶微红，鼻翼煽动，想说什么，肩膀又一抽搐，手垂了下去，头也斜斜撞在他手肘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暖烘烘的氛围渐渐冷了下去。

清风吹拂着甜甜的酒香灌到山仙的鼻子里，山仙强打着精神坐起来，看见一群粉衣婢女端着盛了凉水的金盆走了进来，欲给在座的人擦脸擦身。之前托盘子的美人撤了出去，换了另外一拨美人呈上冰镇过的鲜果梨汤。

山仙不等服侍自己的美人把冷水盆子端来，直接抬腿跨过酒桌，两手抓住对面走来的一个美人的手，猛地一头扎进了水盆里。

山仙头上的玉簪子本就有些松，这一用力，撞到盆子边缘，直接滑落在地，啪嗒摔做两截。

在座的人都愣了一下，齐齐把目光望向山仙。

只见山仙披头散发地从水盆里抬起头，湿哒哒的发丝贴在脸上，空灵出尘的眼中波光粼粼，如点星辰。他抬手擦了擦脸，甩了甩头发，畅快淋漓地叹了一口气，又从呆愣在一旁的美人姊姊的托盘里抓起一大碗梨汤，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冰凉甘醇的梨汁从他唇边肆意地流淌，流在山仙光洁俊美的脸上，滑落进高高竖起的浅碧色衣领里。

逼人的狷狂，潇洒的姿态。

男人们惊煞：“……”

美人们咽了咽唾沫：“……”

王舆从酒桌后面抬起头，目光呆滞：“……”

一个低头擦桌子的小郎君抬起头，张大嘴巴：“今生得见山小郎君之美，终生无憾矣。”

“啧啧，翩翩公子，浊世月华。一年不见，山小郎君真是越来越俊了。”司空张华摇着扇子扇着风，靠在临时搬来的软塌上，敞开领口赞叹不绝。

河间王司马颙的长史李含艳羡地望着山简，隔着老远的距离，目光就仿佛黏在山仙身上似的久久不移开：“可惜小女都已出嫁，不然全嫁给山小郎君本长史都觉得不能宽心呐。”

王舆低头喝着一小口梨汁，闻言噗嗤一笑，挑着桃花眼，温温和和地调侃道：“长史现下赶紧回去找尊夫人，再过十二三年还来得及。”

山仙恍若未闻，转身回到酒桌旁，还在醉酒中的侍郎官孙秀一脸谄媚地走了过来，抓住山仙的衣袖，肩膀有意无意地撞了撞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像山小郎君这样的人物，若入了赵王的幕府，恐怕就没有我孙俊忠的位置了。”

在座的人呵呵一笑，一脸“这话没法接了”的表情。

山仙抽开袖子，退开半步，硬着头皮躬身行礼道：“侍郎太抬举晚辈了，晚辈志在山水间，无心登那凤凰台。”

众人面面相觑，立即齐声向孙秀躬身，奉承道：“孙侍郎可是赵王最为宠任之人，智计无双，山小郎君美则美矣，正当年少，才干怎能与你比肩呐。”

孙秀“嗳”了一声摆摆手，从桌上端起两个酒盅，旁边的美人连忙去倒酒。

山仙冷冷地睨了孙秀一眼。

孙秀眉眼笑得更弯了，眼神像老鹰盯小鸡似的望着山仙绕来绕去，抬手举起酒盅道：“哎呀，孙某难得见山小郎君一次，不知小郎君可否与孙某小酌一盅？”

山仙抿唇点点头，伸手去接酒盅，尚未碰到酒盅，孙秀却故意手一抖，将酒水倾倒在山仙袖袍上，然后装作万分可惜的模样，连连叹息着蹲下身去捧起山仙的袖子敷在脸上……

山仙惊得倒退两步，一脸羞愤地盯着孙秀，而后又飞快地望了一眼在对面喝酒的山简。

孙秀丝毫不知廉耻地扯着山仙的袖子，涎笑着道：“小郎君躲什么呢，美酒洒了，孙某闻闻酒香也不能够吗……”

在座的所有人：“……”

山简别开脸，抿了抿唇，在山仙漠然的目中猛地站起身，大步走过来目光凌厉地扫了孙秀一眼，又不忍看地别开脸，弯腰去捡起地上的酒盅倒满酒，对着孙秀摇摇敬了一杯酒，低下头的时候脸色变得阴冷狠绝，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出匕首插进对方胸膛。

在座的所有人：“……”

孙秀抓着山仙的袖子，仍旧嘿嘿直笑。

山仙咬牙冷冷地看着山简：“……”

山简隐忍地瞪着孙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盅，眼角微微湿润，忽然，他眨了眨他那双看起来风流绝艳的凤眸，猛地将酒盅摔在地上，气势汹汹地面朝孙秀，一字一顿道：“给、我、放、手！”

孙秀肩膀一抖，吓得一楞，酒醒了大半，哆哆嗦嗦地松开了山仙的袖子。

山简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山仙一眼，又一把扣住山仙的肩膀，轻轻地握起他的手臂，猛一用力，“嗤啦”一声将那半扇被酒水泼脏的两尺长的袖子生生扯下，甩在孙秀脸上。

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山简飞速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山仙的身上，揽着山仙的肩走了出去，嗜血的目光一路扫向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