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你出来。”　　　　常年只负责巡视的孙嬷嬷突然造访这座小院儿，站在院中指名让苏梨出去。　　　　众人从屋中探出头来，想看看陆璃捅了什么大篓子，居然用得着孙嬷嬷亲自出马。　　　　苏梨也听到了孙嬷嬷的声音，便从通铺上下来，披了衣裳套上鞋，往外走去。　　　　同屋的几人看着苏梨，三芬脚步动了动，想上前与苏梨一起，最终却没能迈出那一步。　　　　二丫从旁边的屋子出来，凑到苏梨跟前：“阿梨姐姐，我，我随你去。”　　　　“不怕，你回去吧，我没事的。”苏梨把二丫推回屋里，两步跨到孙嬷嬷面前。　　　　“嬷嬷。”　　　　孙嬷嬷道：“明日你不用打扫了，收拾收拾住东侧那间屋，去外厨房找王婆子。”　　　　“知道了，多谢嬷嬷。”苏梨知道这是林姑姑找了王婆子的结果，东侧那间屋子就是外厨房当差的人所住，心里泛起一丝雀跃。　　终于要回去做她擅长的差事了，曙光仿佛就在前方。　　　　看着孙嬷嬷说完转身离开，不少人忍不住在心里嘁了一声，都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就是把陆璃拨去外厨房当差而已。　　看来陆璃的手段也不如何了得，把宁王的大氅都拿回屋了，结果只是从外院洒扫去了外厨房，连内院的门都没得进。　　陆璃曾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也没听她会女红厨艺，去外厨房当差只能做粗使，洗洗菜洗洗碗，打扫卫生擦灶台。　　这外院洒扫和外厨房粗使有何差别不成？　　　　苏梨欢欣雀跃收拾东西，同寝几人以为苏梨脑子坏掉了，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厨房当差需要时常碰水，这大冬天的，还不如洒扫舒服。　　　　三芬默默蹲下跟苏梨一起收拾东西：“你要想开点。”　　　　“好。”苏梨一口应下。　　　　从以前到现在，苏梨都想得很开，人生跨不过去的坎总有一天会平。　　　　这个屋里搬往另外一屋，还在同一个院子里呢，而且也没什么东西好搬。　　　　苏梨第二天乐颠颠跑去外厨房报道，跟王婆子打过照面后，顺手揽起手边的活儿。　　　　王婆子满意的点点头，本是看在林姑姑的面份上才答应照应一下这丫头，没想到挺自觉的，看着也顺眼。　　　　外厨房的活儿比内厨房多很多，平时内厨房加上打杂粗使也就四五人，做的饭食够穆澈和几个大丫头吃就行。　　外厨房则每顿需要做上百人的量，厨房的人手相对要多一些。　　不过好在外厨房重在保量，不用多精细，味道也不用多好，填饱肚子为首要。　　　　苏梨坐在小凳上，跟几个仆妇一起，削了一早上的土豆，削出五大盆。　　土豆真是实惠的食材，不贵，吃不腻，还容易饱。　　在宁王府做了一个月粗使下人，几乎每两天就要吃一次土豆，切丝儿切片儿的炒。　　而且外厨房切菜的是打杂的人，那卖相实在说不上来，粗细不一厚薄不匀。　　　　案板上哐哐哐的响，数人举着菜刀，将处理干净的食材逐一分解。　　　　苏梨左右看了看，趁机加入其中。　　　　菜刀刚拿到手里，那边炒菜的王婆子就想出声提醒，怕苏梨切到手还怕她耽误事儿。　　　　张了张口，苏梨已经手起刀落，行云流水，看那速度，不亚于在厨房切了许久菜的老人。　　　　王婆子把勺儿塞到旁边那人手里：“你炒着。”　　她倒要过去看看，那丫头是真在切菜还是就学人家做个样子。　　　　从灶台顺着案板绕过去，只见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是越来越多的肉片。　　　　王婆子捻起一片，薄如纸能透光。　　　　下人们吃的肉不算上品，颜色不佳筋膜不少，却硬是被苏梨切出了好品相。　　　　“不错，之前做过厨？”王婆子把那片肉丢回砧板，抓起抹布擦了擦手。　　　　苏梨斟酌了一下用词：“曾为母亲做过几次菜，算不得做厨，还得仰仗婆子多多指点。”　　　　“嗯……悟性不错，好好学着。”这丫头还挺会说话，手脚麻利，再熟悉熟悉，领在身边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苏梨笑得露出几颗白白的牙，这下她算是真正引起了王婆子的注意，以后盯紧一点别出错，慢慢就有机会出头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暂时就这样吧，如此是一个好的开头。　　　　大雪断断续续落了数日，势头不减，夹道腊梅越发的艳。　　　　林姑姑又来宁王府看望苏梨，满眼兴奋：“阿梨！您给的包子做法实在稀奇，城里的老店都没咱的馅儿种类多，每日的包子都卖完的，每日能赚一百文呢！”　　除了最开始尝试浪费了些食材，基本没有太大损耗，那味道是真的好，她能当饭吃，根本不相信那是自己做出来的。　　　　“真的吗！那一个月岂不是能赚三两？”苏梨打心里高兴，这样的话以后林姑姑存的钱多些还能开间大的铺子。　　交给林姑姑那些馅料配方，全是她自己根据数任主子们的口味调配的，以后还能试试新的配法儿。　　　　“真的！”林姑姑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塞到苏梨手中。　　“奶娘没什么本事，侯府没了还要靠阿梨为奶娘操心后半生，你在这里先忍耐一下，奶娘凑够了钱就来给你赎身。”　　　　苏梨唇动了动，本不想拖累林姑姑，但是赎身对她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成了自由身就有无限可能，她能光明正大的做人，不用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不需要时刻担心得罪主子被打杀。　　她有手艺，独身出了王府不靠男人也不会饿死，可以跟林姑姑一起开铺子卖包子。　　　若是拒绝了林姑姑，猴年马月都存不够为自己赎身的钱，甚至，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　　　　林姑姑看出苏梨的犹豫，摇头笑道：“我的傻阿梨，你可知道一个配方值多少钱？旁人卖个配方上百两，虽然包子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但那些馅料配方是生钱的根本，就算奶娘为你赎了身，算下来还是奶娘赚了。”　　　　“好，那就麻烦奶娘存钱为我赎身。”转念一想，林姑姑没有儿女，只要她出去了，赎身那些钱没多久她就能赚回来，还能报答林姑姑。　　　　“这就对了！”　　　　二人相视一笑，好似凄苦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糟糕。　　　　辞别林姑姑，苏梨想起穆澈的衣裳还在她柜子里，拎出来将边角泥污擦干净，叠得整整齐齐，趁着厨房空下来，抱着去了内院。　　　　当差侍卫已经换人，看苏梨来到跟前，还未开口，苏梨就将衣裳递在侍卫手上。　　　　“这是王爷的大氅，劳烦大哥交予内院云姑娘，她会处理。”　　她与宁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是提早撇清关系为好，最好连宁王的面都别见着，免得总有人以为她要攀高枝。　　拜陆璃所赐，她与宁王总是黏黏牵牵，虽说她问心无愧，但那些恶言恶语还是让她心里难受。　　再者，宁王早已到了适婚年龄，万一她还没凑够钱赎身宁王府就进了新主母，王妃铁定容不下一个没脸没皮肖想自己丈夫还天天打照面的丫头。　　　　苏梨没有纠缠，侍卫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承诺将衣裳交给云瑶。　　　　苏梨也不担心，宁王手下的侍卫应该比她更清楚宁王的手段，这衣裳是宁王的东西，侍卫定然会安生交给云瑶。　　　　把穆澈的东西交出去，想着不久的将来便能离开这些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苏梨觉得天空都敞亮了几分，脚步轻盈回去厨房干活。　　　　苏梨脸上的喜色显而易见，一边干活一边哼着一首已经记不清词的青州民谣，轻灵的声音跳跃，带着期许，飘向远方。　　　　王婆子不禁想起自己那已为人妇的女儿，只是成婚后再没见她这般笑过。　　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呀，就是莫名开心。”这是她的小小心愿和期许，得小心藏着，没实现之前露出来会被人笑话的。　　　　“你啊……”王婆子也莫名跟着笑：“哼的很好听。”　　　　苏梨赧然，她一开心就情不自禁哼这首民谣，依稀记得当年娘亲也是这样。　　　　“对了，王厨子让二麻头捎话过来，咱王府的梅林是京城一绝，如今开得正好，王爷的母妃静贵妃过几日要在咱王府办赏梅宴，大厨房缺人，你跟着去搭手吧。”　　这丫头招人喜欢，在厨艺上天分很高，什么东西一说就通，让她去看看真正的厨子做大菜。　　王婆子甚至怀疑，若非这丫头生来是晋阳侯府的千金小姐，有机会一直钻研厨艺的话，也许已经成了名动京城的名厨。　　　　“好啊。”苏梨没有多想，不知王婆子对她评价甚高。　　　　苏梨天分确实高，但是也没王婆子想的那么高。　　她生来不是千金小姐，依然没有机会一直钻研此道。　　因为她低到尘埃中，根本没人在意一个丫鬟，发现了她菜做得好，也不过是指使她额外去做来饱口福罢了。　　　　李侍卫的人盯了林姑姑多日，没盯出个什么劲儿，反倒成了林姑姑的回头客，每次都买上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盯着，还忍不住买些拿回来继续吃。　　　　听着自家侄子李朝的汇报，李侍卫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夺过李朝手中的包子：“吃吃吃，指不定你都被人家发现了，当然盯不出个什么。”　　　　李朝不由得反驳：“她就是一个毫无戒心的妇人，整日做包子卖包子，难不成还能盯出花来？”　　　　“行了行了，不用你盯了，酒囊饭袋。”　　李侍卫转身，寻思着换一个正统暗卫去盯梢林姑姑。　　但是现在他还得去跟宁王汇报这啥都没有的情报，宁王要求每日汇报进展，事无巨细。　　每次汇报内容全是些琐事，他都快不好意思了。　　　　李朝在身后大喊：“你倒是把包子还我呀！”　　　　李侍卫看了看手里的包子，猛地转身，作势要砸，吓得李朝滋哇乱叫一溜烟跑了。　　　　“小瘪犊子。”李侍卫恨铁不成钢，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嗯？”还挺好吃。　　　　走一段，绕进阴影处，一个暗卫悄无声息来到身前：“大人，追查吴越有了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