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害怕与人打交道。”
我说:“没有看出来,你与我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他说:“是的,可我与别人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所以,面对你,我可以说出我心中想说的事。”
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暗淡的,他的这种神情使我无法想象得出,他刚才的喜悦和现在的忧愁那一个更象是他本人。也许两者都是他本人,只是现在的他更能体现他内心的东西。我知道他想寻求帮助,我说:“你说吧,如果我能帮助你,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于是他就开始说着他的故事,直到最后他泪流满面。
他没有说他为什么怕与人打交道,而是说起他的家庭。“我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当时,我被判给了父亲。我有一个姐姐,我的姐姐判给了母亲。由于我的父亲没有能力抚养我,就将我放在了我的大姑家。我在我大姑家一住就住了十年。十年中我没有一天不思念我的母亲和姐姐,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和我大姑家的老二大打出手,他让我“滚”。于是,我就连夜跑进了火车站。在火车上颠簸了三天之后,他奇迹般地站在了我母亲的面前,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母亲。然而我和我的姐姐却有着难以抚平的沟壑。
我的姐姐由于母亲的溺爱,养成了一身的坏毛病,又懒又馋。有一次,她说母亲做饭难吃,让母亲重新做。母亲不但不骂她还给她陪笑脸,我看不下去,说了她两句。这下我可算是捅了麻蜂窝了。我的姐姐对我这样说到:“姓齐的,你来我们张家干什么?”
我的心里很难爱,由于我一直没有改姓,跟我的父亲的姓,而我的姐姐自父母离婚后改了姓,一直跟母亲的姓。当时,母亲是听到我的姐姐这样残酷地骂我的,可她不但没有严历地训斥她,反而让我让着她。我又一次感到了没有家的滋味。没有办法,我只有好好学习,发誓离开这个家。于是我拼命地学习,我的成绩是班上最好的。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然而我没有了奋斗目标。大学没有上二个月,我的精神垮了。我天天睡在床上,不去上课。最后学校让我母亲来了,接我回家,最可怕的是同学都不理我,连老师都说:“我得了精神忧郁症。”
他说到了痛处了,眼泪象是冲出了眼眶,但是他还是将眼泪留在了眼眶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在想他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我又真得能帮助到他吗?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问题呀,有社会的、有家庭的、有情感的,不是我一个普通女人能解决的事啊!
我知道他的感受,单亲家庭的孩子永远有着父母留给他们的伤痕,就算是给他最好的衣服穿、最好的饭菜吃、最高的学府读书,可还是不能弥补他们心中那份刻骨的疼痛。
他继续说到:“我的母亲真是不容易,没有她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大学四年,她一直陪着我,我的精神状态那么不好,可我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了,这是我母亲的功劳。道义上讲我什么都懂,可在情感上来说我是恨她的,这就是我的问题。”
我真得很想帮助他,我说:“这是为什么呢?”他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我自己愿意做的。母亲一直反对我的一切决定,包括我交朋友的事。”
我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说:“母亲说我总和她对着干。其实我知道我母亲把对我父亲的那种怨恨完全转到了我的身上,这一点是我的感觉告诉我的。我常常用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如果母亲能将对父亲的怨恨通过责难我的方式发泄出来,我是不会太生气的。因为我是那么深地爱着我的母亲,我想让她活得更轻松一些。然而,我做出的牺牲并不能让母亲明白。有时她和姐姐一起攻击我,我最讨厌的是我的姐姐,她对母亲不尽孝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一点:他的问题就是他和他姐姐的问题。然而他的母亲又是和他的姐姐最亲,亲到以致于他的姐姐伤害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还是和他的姐姐最亲。这真是一件复杂的情感纠纷呀,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呀。
这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好了,我终于能说出来了,这种感觉真好呀,也许是不认识的原故,所以我才能说出来。谢谢你。”
看到他的心情有了好转,我觉得自己很有功劳,我说:“现在好受多了,是吗?”
他说:“好受多了了,一切正常了。下山!”
这时,天色真的有些晚了,微风吹起了凉意。我们向着山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