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转头盯着婆子,像是并未听见少年的言语。
“就是这个啦,前几天刚碰见的小乞丐,长得水灵又俊,你买去要是喜欢还能自己收用。要是不喜欢,也能卖个好价钱啦。”
婆子侧身让阿音露出来,她笑着:“就是犟,挨了几棍子。”
买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像在衡量这个价钱值不值。最后他摸了摸下巴,点头与婆子道:“要得。”
见两人转身要出去,阿音咬牙:“能再带个人吗。”
随后不知他们又在外头商量了什么,婆子与少年一道入了城。
这山上到城里的路不远,阿音与少年被绑了手脚丢在板车上拉着。他们一行四人,除却婆子与买主,剩下两人瞧着又壮又凶。
阿音悄悄看了几眼,收回目光低下头。
“怕了?”少年哼笑。
阿音舔了下干裂的唇,看着他:“不怕。”
对上少女明亮又纯粹的双眼,他略微不自在地别过头,压低声音道:“马上就要入城门了,这城门无人看守,便于逃跑。待会儿你就说想方便下车,然后打晕老妖婆就跑,别回头。”
竟与她想的一样。阿音心道。
此时远远已经能看见巡城的城门了,阿音动了动被绑住的双腕:“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法子。”
说完这话,少年便不再开口了。
阿音咽了咽喉咙,在板车即将入城时对婆子道:“婆婆,我想方便。”
婆子看着前头喧嚣的闹市,粗着声音骂骂咧咧:“懒驴上磨屎尿多。”
边骂着边解开阿音身上的粗绳,抓着她的胳膊往城门外的草堆后面去了。小路走到一半,阿音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少年,他坐在原地毫无动静,只是不知何时双手已解开了束缚。
大抵是这样的事做的太多,婆子对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还不等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声“抱歉”,紧跟着后脑就是一阵钝痛。
阿音举着石块,上面还有温热的鲜血。
她已历经两世岁月,早不会动辄便惊慌。低低道了歉,再抬头就见那少年丢掉瓦片远远朝她而来,距离越来越近,她的手腕被扣住。
“快跑。”
阿音睁大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奋力朝前跑去。
跟在少年的身后步子迈得飞快,经过斜坡时,阿音才有功夫趁机问:“还好吗?”
“无碍。”
靖王府主院内,下人们清扫着地面上的血迹。赵承誉用手背刮过嘴角,掀起眼皮看着面前的老管事,嗓音淡淡道:“刺杀之人抓到了?是谁跟前的人。”
管事将茶盏递给赵承誉,低声道:“那夜只留了两个活口,剩下的都已断了气。看自尽的手法不太像咱们先前遇见过的,而且这回原本也不是冲您来的。”
赵承誉冷笑:“他们那是冲着皇位去的。”
五天前纪大将军出征凯旋,皇帝在行宫设宴遭贼人埋伏。赵承誉当时距离不远不近,飞扑上去以身遮挡才救下皇帝,只是那箭矢上沾着蛇毒,太医们战战兢兢才救下他的命。
此毒格外烈,若是皇帝中招,恐怕当即就会丧命。
老管事是不可置否,侧头看了眼门外道:“就算是这样,殿下何故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陛下身边那么多人护着,您……”
赵承誉敛眉扫过老管事,只这一眼,就叫老管事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喝净两碗汤药,赵承誉平躺下,视线低沉地看着窗外。
管事是看着他长大的,最清楚他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适才说出那番话也无可厚非。可赵承誉要如何告诉他,最近这一系列不受控制的怪事,以及他脑海中模糊又纠缠不休的那些记忆。
当日皇帝遇刺,原本以赵承誉的性子不该会上前救人,但他也不知为何,两杯清酒下肚一时竟有些晕乎。只阖眸放松的间隙眼前便晃过数十场景,待到再睁眼,动作已经主动支配了赵承誉,飞身前去救下了皇帝。
而昏迷后的这几日,杂乱纷纷的梦境闯入他的脑海,真实到竟不像是梦,反而是他亲身经历的另一个世界。清醒后思绪渐渐成形,可开始很清晰的那个女子身影却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赵承誉记得,他对不起她。
赵承誉揉了揉眉心,大拇指曲起压在鼻骨,疲惫地叹了口气。
小憩片刻,赵承誉在久远的记忆中搜刮出几丝有关这场刺杀的蛛丝马迹,唤来随侍庆云吩咐了几句。待庆云欲要离开时,赵承誉忽又喊住他。
“你识不识得一位女子,她的名中带有音字?”
庆云有些奇怪,抬眼直直朝赵承誉看过去:“殿下莫不是忘了,大相国寺的苏姑娘,名中便带有茵字。您是说她吗?”
赵承誉说完才觉出这话不对,闭眼摇头:“不是她。”
见他不再开口说话,庆云站在一侧也不敢吭声。
过了许久,才见赵承誉低低道:“也罢,是本王想多了。”
说完赵承誉挥挥手,庆云悄无声息地退步出去,经过门口时,与抱着盒子走进来的老管事擦肩而过。管事大步行至床畔,打量着赵承誉的面色,并未出声。
赵承誉侧目看向他:“何事?”
管事将锦盒往前送了送,笑着道:“皇后娘娘宫里送了药材,贵妃也叫人一并拿了些东西,说是叫您好好将养着。”
闻言,赵承誉面色未变,只略略抬手掀开锦盒盖看了眼。
他原本只是打着随手的念头,可谁知这一眼,却叫他看的住了动作。胸前猝不及防的撕扯痛感袭来,赵承誉惨白着脸摁住心口,连带着双唇也失了颜色。
管事察觉出不对,大惊失色:“王爷怎么了?”
赵承誉松开扶着盒盖的手往后靠,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少女陌生的声音。
“这是殿下给我的?”
“殿下……这些东西是独我一份儿,还是别人也有?”
“我喜欢,殿下给的我都喜欢。”
少女的声线娇俏,带着独有的天然软糯,一听就叫人心生好感。可赵承誉听在耳中,却只能品出无穷无尽的苦味与涩意,心口的痛感愈烈,赵承誉鬓角滴落汗珠。
他闭上眼,脑海的尽头浮现出少女的俏脸,模糊不清的,唯有那双眼中闪烁的爱意与喜悦,叫赵承誉看的真切。
赵承誉死死攥住胸口的衣裳,痛到喉间发出隐忍不堪的呻.吟。
场景变换,殿内红烛摇曳。
赵承誉看见她浑身是血,眼神全然不复适才那般爱慕温柔,只见她红唇轻启,冷漠道:“你给的我都不要了,包括你,我也不要了。”
几番刺激下,赵承誉终于侧身伏在床畔咳出血来。
殷红的血迹染红了素白里衣,管事慌张唤来下人,赵承誉忽然抬手,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去巡城,立刻安排人去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