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6 天上馅饼(1 / 2)饮冰十年首页

九十年代的广德茶楼是羊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仅仅是因为据说广德茶楼的老板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米国美女,但是好像具体长什么样大家都没有见过。更多的原因是岭南的对外开放走在了全国的前列,除了经济方面,还有思想方面。

我们常常用脱缰的野马来形容一个人的疯狂,约束了太久的马匹在获得自由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近乎于疯狂的。于是当中国人的天性被压抑了很久之后突然之间有了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地方,释放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情,虽然出乎意料但有合情合理。

可能有人会说:改革开放二十多年的时间似乎不算很短。想一想可能在一个人的生命中二十年的时间真的很漫长很漫长,它可以见证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到一个少年风度翩翩,它也可以让一个国家从贫穷到富有,也可以是从富有到衰败。但是在漫长的时光隧道里面,二十年真的不算什么,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所以说,改革开放之前的时光压抑了中国人太多的个性,之后的二十年就像是蝴蝶效应越来越强烈、就像是电闪雷鸣之后狂风暴雨愈加强烈。于是许多许多的在以前的伦理观里面丑陋的东西、不太能接受的东西,突然之间被疯狂的中国人吸收,这就是解放天性。

当我们想要去了解外界的时候,其实外界也一样的想了解我们。对于我们曾经的封闭产生的一种神秘感、所有的不理解都变成了一探究竟的动力。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走过了二十年,中国逐渐被外界所了解,一批又一批的外国人也开始进入到中国。他们想要了解曾经那个封闭的国家现在到底变成了怎么样?中国人民到底生活得怎么样?中国人到底是如何去生活、如何去享受、如何去对待外界?

茶点文化作为代表岭南饮食文化非常显著的一个特征,自然而然的也就吸引了大批的外国友人,来这里品茶、来这里看中国的市井生活人情世故。

这些人大多挎着公文包、穿着西服、打着领带,自己打扮得油头粉面,不管男女老幼。于是油头粉面、西装笔挺就成了羊城人眼中的外国人的形象。

回到广德茶楼,来到这里的人开始模仿外国人的种种,似乎这样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能够每天来到茶楼休息的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仔,绝对不是那些身无分文的流浪者,于是我们看到——习惯了中山装的老人也开始穿上了西服,哪怕这个西服可能并不合身,哪怕好多人可能并不知道西服还要撕掉袖标,哪怕看起来别别扭扭的。

羊城湿热的天气习惯了穿凉鞋的人,也开始穿上了大头皮鞋,不管天气多热。谁都以拥有一双大头皮鞋为荣,哪怕这双皮鞋很廉价,哪怕可能这双皮鞋还是从旧货市场上或者是什么废品站里面淘过来的。

爱美之风已经席卷了最前沿的羊城,走在马路上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一个公文包,可能里面什么文件、现金都没有,但是一定有三样物件——梳子、镜子、发油,当然条件好一点的就是发蜡、摩丝了。在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可能车速过快,风吹乱了头发,然后停下来掏出一面小镜子,拿出一把梳子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满意地走进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广德楼一共有两层,在二层专门开辟出了一个空间留给外国友人。因为他们不希望被人打扰,明显就是把外国人和中国人隔离开来,而二楼的另外一块区域一般都是富商才能够消费得起的。

茶楼一楼一般都是一些外地人或者整天游手好闲的人来光顾,有的是这家店的老顾客,有的是过来谈生意、见朋友的。

不同的区域制定不同的消费标准,自然而然就把普通人和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隔离开来了。不得不说,这样的现象在当时确实十分的普遍,这也是当时整个社会的基本风气,不得不说老板还是挺有商业头脑的。虽然说没有明确的界限但是社会往往就是只有这样潜在的隔阂,你看不见摸不着,虽然你难以接受但是你又不得不去接受。

外国人不屑于跟中国人交流,但是中国人总觉得自己能够认识那么一两个外国人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崇洋媚外的思想在一步步地滋生,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从八九十年代的电影或者电视里面我们可以看到,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许许多多在外面的人肩膀上都会扛着一个大大的收音机,穿着喇叭裤,在街边起舞。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末期的时候可能条件会稍微的好一点,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能够用上方便携带的收音机。那个时候mp3和mp4好像还没有,电视机也不是很多,而且不方便携带出门。

坐在茶馆里面听着收音机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于是走进广德楼里面能够看到在广德楼的一楼基本上每一桌都可能摆着一个两个这样的收音机,一群老人听着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播放的歌曲或者是戏曲。

在整个广德茶楼的二楼,那些外国人和当地富商他们手里一般都会别着一个大哥大,在那个年代BB机其实已经比较普遍,但是拥有一个大哥大确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按照当时的工资水平,可能要耗费普通人好几十年的工资。

当有些公务繁忙的人从茶楼外面走到里面来的时候,听见一楼吵吵闹闹的声音,都会由心底发出厌恶,有的脾气不好的甚至会大发雷霆,但是过一会一切又都是照旧。曾经就发生过打电话的人嫌一楼太吵大打出手。所以后来一旦看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听收音机的人会下意识的关掉桌上收音机,收起天线,然后把收音机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等人过去了然后再拿出来。就像一个谨小慎微的孩子,觉得自己犯了错误,然后看到大人过来之后想要掩藏自己的错误一样。但是一般没人的时候,这群人平常也是彼此看不惯,相互比拼到底谁的收音机更加的好,谁的收音机功能更多,搜到的电台更过,谁的听的节目更加受欢迎。

一座茶楼两重天,每个人又各怀心思,好不热闹!

广德茶楼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一楼的人大多喜欢点咖啡、二楼的人大多喜欢喝茶。可能因为老板娘是米国人的原因,所以率先在自家的茶楼里面卖起了咖啡,在咖啡还是奢侈品的时候,广德茶楼的咖啡生意真的每天都异常火爆。只不过这两年比起之前确实差了好多,喜欢喝咖啡的外国人现在都爱上了喝茶,喜欢喝咖啡的中国人还没有多少。基本上来过点了一次咖啡的中国人都不会点第二次。

一个小小的广德茶楼,在新老交替、内外交融的扬尘中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小小的广德茶楼几乎就成了整个羊城生活的一个缩影。虽然可能比起更广袤中国大地,更多的贫穷、更多的落后、更多的黑暗、更多的肮脏来说,可能广德茶楼所展现的生活还算是美好的一面,但是这样的缩影也绝对是不能够用高大上来形容的。

陈阳在这样一种环境的熏陶下,内心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他模仿在茶楼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模仿着他们的打扮,模仿着他们的装束,也模仿着他们的言谈举止。他用身上为数不多的、剩下来的钱买了一套西装,然后去旧货市场里面淘了一双皮鞋,还特意去找人擦了一下。学着大人的模样,梳了一个分头。每天把自己打扮的体体面面的,然后挎着一个公文包,其实公文包里面就三样东西——梳子、镜子、发油。

说是一面小镜子,不过就是一块玻璃,然后自己在后面涂了一点银粉,再用纸包上了周围,自己做的一面梳妆镜,很小的一块。发油买的也是最普通的、最流行的那总,一块钱一瓶的发油里面还有一小束大红花。

陈阳在广德茶楼跟向长明接触了好多天,话题从排球报纸上的报道开始,两个人慢慢聊着聊着,话题也变多了。从排球开始聊到生活、聊到各自的职业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