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倒是没有，只是兴趣使然，略有研究。”杨说道。

“嗯，还挺谦虚。”部长似是以为杨在他面前放低姿态，所以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杨说的其实是实话，他对打火机确实也只是略知一二，只能勉强认出几个最具代表性的款式，而部长手里拿着的又恰恰是那几款中的两个，所以才能认出牌子。但要是进一步问这火机的年份、来历以及背后的故事，那他就抓瞎了。关于打火机的知识，还是他在前几年给冀成选生日礼物时涉猎的，虽然最后他的选择是送给对方一块万象天气瓶。

“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临时有个任务要给你。”

杨提起十二分的认真劲，紧锁眉头，作出临危受命的样子。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到杨这副样子，部长又摆了摆手，“我们在连云港那边有个新客户，在使用我们提供的样机时总是有问题，说是有异常的噪声，售后技术支持那帮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月也没给整明白，我看你去年正好负责过那款型号的产品维护，你去和客户好好交流沟通一下，争取一次把问题解决了。”

出差。杨心里咯噔一下，他对出差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在上一家公司——也就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由于部门人手短缺的问题，他从机械研发岗一点点被迫转向了成半个售前售后技术支持。从最开始的两三个月出差一次，到他离职前每个周都出差一次。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几乎每次出差都会占掉他宝贵的双休日。与各种客户无休止地打交道，感受着各个部门之间踢皮球的无奈。

他仍记得从南京出差返回的那次。他坐在夜晚的地铁上，正一身疲惫地听着歌曲，突然接到了部长的消息，让他过几天去内蒙古一趟，预计会呆上一个月。他看着手机，情绪崩溃了。第二天上班后，他一脸漠然地走到部长工位前，说：“有空吗？来会议室，和你说点事。”

那时的部长一时间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就跟着杨走进了简陋随意的会议室，接着他就张口说出了在心中重复了几百遍的那句话。我要辞职。

他记得部长听到这句话时那心慌意乱的样子，手不停地理顺着头发，一边又一边扶正眼镜框，说话磕磕巴巴语无伦次，仿佛杨刚才那短短的一句话是对他的审判。部长似乎从来都没想过眼前这个刚毕业两年的年轻人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和他提出离职。看着学识那样渊博、做任何事都十拿九稳的部长像个可怜无措的孩子，仿佛他是被自己解雇的底层员工一般，而他只是厌恶又蔑视地看着对方。他品尝到了胜利的甜美，那样畅爽，那样令人陶醉。时至今日他也常常对那次谈话进行回味。

杨很少会有那种不近人情的状态，他认为自己算是特别能忍受的那种人了，但是一旦受到的压力超过了他意识中的某个阈值，他就会切换到这种冷酷无情的人格。他认为这是他意识深处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什么时候出发？”杨干脆地问。此刻的情况终究是不同于上一家公司，他入职两年来，这是第一次出差任务，而且还是有着充足且充分的理由，虽然仍然抱有强烈的抵触心理，但他不会表露出来一丝一毫。

“嗯，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公司已经为你订好了车票，城际快车的独间卧铺，在车厢里舒舒服服的休息几个小时，到了整理一下文件资料，后天再去和他们联系。”

杨坐过许多次的城际快车，但从来没坐过独间卧铺的，因为相比坐票，独间的价格要贵上三四倍。大公司果然是不一样，出手就是阔绰，短短四个小时的车程还给他定个卧铺，很有人文关怀。还有一点让他十分满意的是，这次出差是工作日，并且日程不忙，难得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没问题，我到时候和对方哪位联系？”

“哦，徐总，一会我把他联系方式退给你，他那边我已经告知过了。”

“好，之后我和他交流一下。”

“嗯，小杨啊，最近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事情也给我办得漂亮点，下个月的评级少不了你的。”部长从嘴里吐出白色的烟雾。

“您放心，这次保证给他拿下！”

“行行行，你去忙吧。”部长笑着摆了摆手。杨半鞠一躬，然后走出部长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部长刚刚的话让他对二级特专评级一事信心满满，有一种期末考试前老师告诉你，由于日常表现优异，现在你已经破例拿到满绩点的快感。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在快活的氛围中度过，并且晚上狠狠加了四小时班。

晚上快十一点时，他来到了夜港酒肆。

“K姐今天不在？”杨点了一杯威士忌酸，边喝边问阿斌。

“她一大早就去上海了。”阿斌在为其他客人调酒。

“上海？去干嘛？”杨感觉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上海有个什么事来着，但是没想起来。

“不知道，好像是参加什么动漫活动。”

“还有这事，她是去参观还是出了什么角色？”

“这个……我也不懂。”阿斌憨厚地笑着。

“真没想到，以为她是现充，结果还是个二次元。”杨嘀咕着，喝下一口清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