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理昭然,救命恩人(1 / 2)遗落在人世首页

起灵下葬的前一日,阮戎韶带着凊荼跑到凌君的灵前痛哭。阮戎韶是长辈,原不必多此一举,可阮戎歆劝了好久,却怎么也劝不动他起身。

凌芸和景明闻声而来,瞧着他们哭眼抹泪,凌芸将自己的身份和礼数抛诸脑后,对阮戎韶吼道:“你们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做给谁看?”

听到凌芸此言,阮戎韶突然止住哭声,“睿王妃何出此言,难道凌君走了,不许我这当大伯的哭一场吗?”

凌芸冷笑,“哭?你有什么可哭的?你是来哭我哥终于死了,还是来哭你心虚的?”

阮戎歆觉得凌芸的话有些太过了,出言劝阻,“芸儿,不得对你大伯无礼,他这也是好心。”

凌芸即刻打断阮戎歆的话,“好心?他们什么时候安过好心,又怎么可能会有好心?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要不是凊荼,无归城的粮草会被烧吗?”

想是凌芸私下问过细节,阮戎歆不再说话,愧疚地低下头。凌君是为救他而死,他是最没有资格选择原谅的人。

凌芸咬牙切齿地问凊荼,“阮凊荼,你觉得你自己配姓阮吗?你与奇宥锡狼狈为奸,险些泄露城防,又和傅裕饮酒,助纣为虐。你为了报复我家,也不至于拉上整个阮家军,毁了整个镇国公府吧!”

景明见凌芸有些失态,急忙上前拦着她,“凌芸,不会的,不会是他的,他们便是再恨咱们家,也不会想要害了爹和哥的命。”

阮戎韶听到景明为自己说话,便开始作揖谢恩,“殿下明鉴,臣是与二弟不和,无非是嫉妒他庶出功大,不满他夺我镇国公爵位,想些法子揶揄他们。

但臣绝不至于会迷糊到,要凊荼去害自己弟弟和侄子的性命。今日,我是真心诚意来哭凌君的,我绝不会让镇国公府和阮家军替凊荼受罚。”

阮戎韶说完就站起身,挥手示意西府的小厮上前,不带一丝情绪地说:“绑了!”

凊荼懵了,“爹,你要干嘛?”

“你本是罪不容赦,安熹侯是看在镇国公府的面子,才没有以军令处置你,只押送你回京,陛下为了阮家的颜面,把你交给我们自行处置。

然而,自你从军以来,所作所为,实在不堪,阮家出此忤逆不孝之子,乃我之罪,万死难赎。今日,我便在凌君灵前,给阮家上下一个交代。

你所犯之罪,令镇国公府受辱,令三十万阮家军蒙尘,至此,我阮戎韶不再有你这不忠不义之子,我要替阮家了结你这孽障!”

“爹!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凊荼一听阮戎韶不仅要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还要杀他,哭求道:“爹,我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阮戎韶踹倒凊荼,怒斥道:“我没有脸面再给你机会,你且去向凌君,去向阮家祖祖辈辈,去向为国捐躯的阮家军讨饶吧!”

景明上前阻拦,“大伯,阮凊荼乃是罪臣,您不可动用私刑!奇宥锡和凌君的死都没查清,他现在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轻易要了他的命!”

“那就交由大靖律法处置!”阮戎韶面不改色,回身从一小厮手里夺过一杖刑木,朝凊荼的双腿打去。

猝然,凌芸崩溃怒吼,“哥!”跌跪在凌君灵前,嚎啕大哭,“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阮家该怎么办?”

自从凌君回来,凌芸就一直在压抑自己,刻意将悲伤的情绪隐藏。

她不敢在阮戎歆面前哭,害怕父亲自责内疚;也不敢在羲氏面前哭,担心母亲难过痛苦;更不敢在景昕面前哭,顾及她身怀六甲,生怕她大恸伤身。

她又不想在景明面前哭,宸妃离世不过百日,景明好不容易状态好些,她不愿看他再陷入悲痛。她还需要依靠他,一起支撑这个家,去安排处理凌君丧仪的一切事务。

景昕没醒的时候,她还要照顾煜琇,面对煜琇不停哭闹,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耐心细致地安抚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影响,留下心理阴影。

所有的所有,景明都看在眼里。他太明白失去亲人的痛,他佩服凌芸的坚韧不屈,但心疼她的隐忍,她总是习惯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什么事都装在心里,连哭都不肯。

这就是她的执念。

先前,饶乐便以奇宥锡之死上书弹劾阮戎歆,未想凌君死后,饶乐也横插一脚,将凌君遇刺一事扯到阮戎歆身上,甚至诬陷他与阮家军通敌。

“宁州提督、宁州玄武军主将镇国公阮戎歆,玩忽职守,致振杰辅国将军死,勾连彧兹细作,祸国殃民,应严加处置。”

追根究底,要从那名烧毁粮草库的彧兹细作说起。

无归城被围前夕,覃旭曾抓获一名彧兹细作,欲将其诛杀,却被他的上司,前锋营副将忠勇侯奇宥钦所阻拦。

奇宥钦以此人是精明干练之才,不忍杀之,仅将其下狱。十五城军情紧急,阮戎歆又念其为鑫贵妃的兄长,不便与之理论,便暂且作罢。

随后,彧兹便以五十万大军压阵,先后围攻澜州十五城,导致无归城孤立无援。战后,阮戎歆与凌君、景昶一直怀疑此战和先前的细作脱不了干系。

回京之前,阮戎歆便上书如实禀报烨帝,提出饶乐恐有通敌之嫌。结果,奇宥钦恶人先告状。

烨帝表面斥责,“妄加之罪,后患无穷,尔等掌军疏忽,损失惨烈,且纯君夫主战死,死无对证,切莫再提此事。”

背地里,烨帝主张阮家以退为进,等待饶乐与新任彧兹王楼禹卓联络,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消除饶乐对大靖的威胁,最好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就收编饶乐的二十五万重兵。

因此,彻查恸情和紫羽飞镖一事可能会被暂停,景昕和凌芸心里都接受不了,不愿凌君枉死,想要争取两件事同时进行,更担心稍有不慎,阮家会身败名裂。

景明跪在凌芸身边,没有劝她,只是单纯地陪着她,他希望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将心里的不满、怨恨、思念、哀恸......统统都释放出来。

阮戎歆眼睁睁看着凊荼被打断双腿,躺在地上哭嚎,随后,阮戎韶命人将他拖走,亲自将他押送去太微宫的刑部天牢。

烨和卅年甲午正月廿六,振杰辅国将军阮凌君出殡。

靖都之内,皇族、群臣、禁军、卫军、各国使臣、百姓等夹道相送,因海州全境七日内断断续续的降雪,从靖都至东都阮氏陵园一路积雪,阻碍通行。

兵部尚书阮戎韶向烨帝请旨,着海州州府调用海州钧天部军,襄中直隶总督府、东都府调用本府卫兵,对安城、襄城、东都境内官道除雪。

烨帝准奏,但各地有不少百姓已自发清扫官道,沿途吊唁。入襄城界后,羲家族人、仆役等也跟随送丧,队伍延绵百里。

少年戎马英雄梦,铁中铮铮定疆城。凌霜傲骨刀光冷,赤心不枉护苍生。

烨和卅年甲午二月初二,敬宁妃晋为正三品敬夫人。

初一,玉娇以探望景昕为由来到镇国公府,暗中将皇后口谕传达给景明夫妇,因事先知道景昕在卧床休息,便先去了云翠阁找凌芸。

“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行此事的,只因日子是钦天监算好的,皇后娘娘实是没辙了,只能依着陛下的意思,要殿下带主子回宫赴宴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凌君死得不是时候,碍着她的大事了?”

乍见景昕一如常态的从外头走进来,惊得玉娇霎时冷汗直流,连忙跪地磕头行礼,“奴婢该死,奴婢失言了,还请大公主降罪责罚。”

瞧玉娇在脚下哆嗦了几下,凌芸忙帮着打圆场,迎上景昕,赔笑道:“大冷天的,你怎么起身了?

你快先上榻暖和暖和吧,想看煜琇,便差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她正在里头睡着呢,估摸着过一会儿便该醒了。”

景昕一边由凌芸和玉娟扶着坐到榻上,一边对玉娇冷笑道:“不是来瞧我的吗,怎地就先跑睿王妃这儿来了,是当我这活死人真死了不成?”

惊闻景昕这两句话,玉娇心内更加忐忑,又不禁觉得心疼。景昕素来跋扈,但大多都是对事不对人,平常也算和善,竟不想经历了凌君的死,性情大变。不过,这事换谁,能心甘呢。

玉娇转念,又磕头道:“奴婢该死。”

“行啦,阮御侍快起来吧。”靠在榻上的景昕,突然又温柔地笑了,仰脸示意凌芸,“快替我给扶起来。”

凌芸也被景昕的喜怒无常弄得晕头转向,却又不敢迟疑,忙点头答应,上前扶起玉娇,“来,姑姑快起来吧!”

玉娇满头雾水,略欠身,不敢直视景昕,点头道:“谢大公主。”

“消息传进宫里了吧。”

凌芸和玉娇不约而同地对视一愣,且瞧玉娇脸色越发难看,转头对景昕点了点头,“确是有点儿风声了。”

再看景昕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轻描淡写道:“我要的,是杀人偿命。”

翌日,盛宴上,除了烨帝着明黄色龙袍,上至皇后,下至如贵嫔,连鑫贵妃也穿了石青色的蟒袍,景昱和雪嫣亦是。

冰莘、景晟自不用提,连景晔,也同凌芸一样穿了墨蓝色的吉服。偏奇铭婼和敬夫人一般大喜似的,竟也选了红色的朝袍。

景明因公务耽搁在太微宫,让福祐传话景晟,替他照顾凌芸。

菜式换了几巡,瞧斜对面的凌芸食不下咽的样子,引得奇铭婼心花怒放,景晟实在看不下去,寻了个由头,带着凌芸先离了席。

景晟看凌芸眼睛里满是血丝,叹气劝道:“三嫂,你且先忍忍,好歹得在宫里过了今夜,你再和三哥回镇国公府。”

未想凌芸突然转头问他,“你心甘让出冰莘吗?”

“不然呢?”景晟感慨道:“四哥现在待她不错,也能护住她,不像我,根本护不住她。”

“不对,我们一样。”凌芸摇了摇头,失落道:“那我呢,景昕呢,难道是要我们顾全大局,忍一辈子吗?

就因为要做戏给饶乐看,让他们觉得阮家式微,母后失势,居然晋升嫌疑最大的敬宁妃,真是可笑!”

听了这话,景晟心里大惊,忙抬眼打量四周,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仔细人听了去!”

凌芸晃神,突然想起一事,对景晟问道:“关于我哥的死,宫里可是如何传的?”

景晟蹙眉道:“污言秽语,以讹传讹。”转念拉着凌芸出了皇极门,送她回花晨月夕。

自宸妃离开之后,牡丹堂就恢复了当年的富丽堂皇。抄手游廊上红绢高挂,彩灯高悬,而那把生锈的同心锁消失不见。

殿内“花晨月夕”匾额下置紫檀雕荷花纹宝座,后设紫檀木边座漆心染牙竹林飞鸟五屏风,宝座左右设宫扇和珐琅亭式铜垂恩香筒各一对。

明间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隔东次间,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隔西次间,仰头望向那龙凤呈祥的井口天花顶。

这是凌芸第一次走进牡丹堂,闭眼轻嗅,那是跟凤仪宫内一样的椒香。

借牡丹堂无人,景晟质问凌芸,“皇姐她疯了吗,她明知道父皇有意压制事态的发展,只是宣称凌君哥是在战场上殉国而死。

为什么要把他中毒镖的事情散布出来,而且还明明白白地交代得那么清楚,紫羽飞镖,那可是皇家御用,皇姐是想让天下人猜忌父皇吗?”

不想凌芸冷眼睨着自己,景晟莫名心慌,只听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了皇家颜面,就该让我哥含冤而死吗?”

“三嫂,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景晟无奈道:“只是,现在必须从长计议!”

凌芸不解道:“我也曾以为,宸妃才是罪魁祸首,是她恨极了我家,步步为营,疯魔至极,利用景晔对景明痛下毒手。但宸妃死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她没有可能操控嘉氏,让所有人替她卖命,给她复仇。我们已知接触过恸情的人是景晔和嘉懿,按理说,景晔对宸妃感情很深,不太可能对她下手。

假设宸妃只是一个替死鬼,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那么对宸妃恨之入骨的人,除了今天晋升正三品夫人的那位,我想不到别人。

连我都能想到这一层上,父皇呢,他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想到?已经开始彻查恸情和紫羽飞镖三个月了,为什么非要停下来,这与设计饶乐并不冲突!”

景晟劝道:“因为鑫贵妃的势力还在,她这些年管着尚衣局,背地里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父皇是怕内外夹击之下,饶乐狗急跳墙,和彧兹一样掀起内战。”

奇铭婼听说景明回紫微宫了,先于凌芸、景晟赶回花晨月夕,去明居找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