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文家堡篇 第13回上 言如石突坠往日井(1 / 2)千岁鹤归之九重渊首页

“该是日落看归鸟的时候,却飘起雨来……”文君逸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衣,感叹道:“我那房中的被子该晒喽。”文君逸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捋了捋串珠的线,拿银亮的粗针在头发里划拉几下。

“家主。”门外一个人朝文君逸躬身禀报:“他们来了。”

文君逸嗯了一声。门外那人仍未挺身,似乎还有话说。文君逸手撑在桌边,抬头说:“你老子怎么安排的,你就怎么去做,不必再来问我。”

“是。”门外的人退下。文君逸的眼睛再次落在手中针线上,他从一支皮制的囊袋中摸出一颗已经打孔的、有鱼眼一般大小的珠子来,用粗针穿过孔洞,拉拽穿在针尾的淡黄色胶线,发现尾端的线拉拽困难,循线望去,原来是四翼兽躺在已经串好的半串珠链上玩耍,压住了旁边的胶线。

“你这小家伙,不指望你帮忙,怎还添乱。”文君逸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四翼兽抱在怀里,一只手托着它的后背,一只手放在小兽的肚子上任它含在口中轻咬。

“家主。”门外又来一人,这回换了一个年纪轻的男孩。“关叔回来了。”

“适才乃东来过,让关云先去见一见他儿子,你替我把贵人请来。”

“是。”矮个子男孩离开。不一会儿便再次出现。“家主,贵人到了。”

文君逸点点头,起身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装在一支篓里,端着篓走进里屋。待他从里屋出来,跟在他身边的四翼兽突然腾身跃起,飞奔向门外的人,将男孩身后的人扑倒在地。

“这会儿知道想我了!怎么叫你都不回应,真是个笨蛋!”若生见到墨肚毫发无伤,心中很是高兴,但还是耐不住墨肚用带有倒刺的舌头一个劲儿刮自己的脸。

“快把贵人扶起来。”

听见声音,若生抬头看去。朝他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看样貌比晁风年纪大得多,是个做父亲多年的年纪,脸上有些沟壑但目光宽和、沉静,让若生想起了青城山的大师兄。

领路的男孩和文君逸一同把若生扶起来,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的墨肚,被他塞进了上衣里,露出个脑袋来,乐呵呵地龇着牙。

“你就是文家的家主吗?”若生直言不讳,惹得身边的男孩不住地扯他衣袖,望他收敛些。

文君逸朝他和善地笑笑,一边屏退众人,一边将若生请进来。

温若生拍拍窝在怀里的墨肚,脸上挂着一丝尴尬,对文君逸道:“这……这只……”若生搜肠刮肚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名称来称呼墨肚,心想还不如索性挑明,于是接着说:“这只小兽,是我故人留给我的宠物,今天它趁我不注意从屋里偷溜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给你们添乱了?”

“温公子言重了,这只灵兽看得出经过一番调教的,十分通人性。只不过一时贪玩儿罢了,并未添乱。”

若生点点头,忽然意识到对方称呼墨肚为“灵兽”,且语气和善,看来他对灵兽之类的有些了解。

两人坐下后,文君逸向他问候道:“温公子气色不错,难得在此会见,让我给你号上一脉如何?”

若生还没来得及思考拒绝的理由,左手就被文君逸拉起来,带有凉意的手指触感便落在他的手腕上。若生注视着认真把脉的文君逸的脸,瞧见他额上横向几道皱纹和眼角几处斑点,这才看出他实际年纪比自己第一眼看到的,要大得多。

“前几日,文家堡内突然起了大火,扰的家宅不宁,所以没能好好招待温公子,请见谅。”

“没什么,没饿着我们就行了。”若生试探着动了动,可手腕仍旧被文君逸紧紧握着。

“不知大火那晚,是否有打扰到温公子?”

“我不记得了,那天我睡得早,醒来之后才发现我那朋友昏迷了,说起来他为何会受伤呢?”

“不如还是等待你的那位朋友醒来之后,问问他吧,我们也很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文君逸笑了笑,按在若生手腕上的手指按得更紧了一些。

若生感到被倒打一耙。他担心是晁风偷跑出去被发现后挨了打,若真是如此,他也没法理直气壮,只好顺着文君逸的话点点头,赶忙挑开话题说:“您瞧我这身体怎么样啊?”

文君逸收回手,深潭一样的眼眸里看不出一点情绪。若生扯了扯袖口遮住手腕,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温公子身上中的毒已经解了,不过还需静养几日才好。”文君逸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与若生对视说:“温公子此前,可是从知子罗西南面海域而来?”

“西南面?”若生在脑海中估摸着百甲滩与知子罗之间的位置距离,一头雾水地摆摆头作罢,“我不清楚是不是,但我知道你们派了人去打听我的来处,肯定知道百甲滩,”若生瞧文君逸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颇感不快,接着说:“我们是从那儿来的,你说我中了毒,那肯定也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了。”

“知子罗西南面的海域上常年浓雾不散,温公子的毒是一种弥漫浓雾中不易察觉的毒气,一旦侵入体内,快则半月,慢则一月,中毒的人就会咳血直至内虚而枯竭。”

“难怪他们好多人都离开了……既然我能恢复,说明他们也可以得救了,那你们可以帮帮他们吗?”

“温公子真是一副热心肠。”文君逸笑了几声端起茶壶来为自己倒上一杯。

若生见文君逸避开他的问题,心想是不是因为治疗中毒的药价格太高,文家主担心百甲村的人承受不起,若生咬咬牙继续说:“我愿意出钱买药给他们,可不可以把药卖给我?”

文君逸看着若生,似乎并不把他的话当真,笑笑说:“公子你既是文家的贵人,公子所求,文家必然应允,但文家家规,若非必要不得为外人医治。”

“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若生的胸前传来一阵温热打断了他的话,若生抬起手来捋了捋衣襟冷静道:“算了,大不了我去别的地方买。”若生埋怨的看向文君逸,强忍着不悦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寻我……不对,为什么要寻一个贵人?”

“为了救人。”

“救人?让我救人吗?怎么救?”

“温公子或许已经知晓,文家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少爷,我们文家举全族之力寻找贵人就是为了救他的命。”

“确实在来的路上听到过传言,不过那些都是传言,我觉得还是听文家人亲口说出来的还能让人信服,那个患病的小少爷,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文君逸一双手叠放在木杖上左右摩擦两下,沉下声音道:“要从十多年前的事说起了……我家二弟——文东彼——曾有过一位夫人,孕中吃错了东西,导致腹中孩儿未足月便生产,也致使她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

文君逸长长叹息,接着说:“早生的孩子本就体弱,从小患病一直细心照看着,三岁时,不慎落水发病险些没命,家中长辈带回一位云游四方的老卦师,为我那侄儿卜了一卦……”

“你们不是医药世家么,不信你们自己的医术,怎么去信一个外人?”

文君逸轻轻叹息:“若不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谁又会寄希望于巫术呢?”

若生听出他说的话不假,但还心中起疑,他倒是想听听,医药世家都救不了的病,一个算卦的怎么治。“所以是那个卦师让你们寻找贵人的?”

“我还记得那个卦师的模样,鹤发童颜,衣衫褴褛,身上仅有的家当就是一个破旧的布包和几个葫芦,走起路来丁零当啷,怎么瞧都不像会看病的模样。可是……”文君逸紧紧看着若生,“他站在床前,隔着帘子看了侄儿的手相,便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侄儿的八字和三岁前的遭遇,说实话,至今文某也觉得不可思议。”

怎的越听越像是骗子!若生摸着下巴怀疑着,决定先听他说完。

“后来那老卦师说,眼下我侄儿若想渡过劫难,须得为他寻得一位姓氏带有水的女子婚嫁,那时侄儿才三岁哪里能婚配,卦师才说可以让侄儿他父亲,也就是我那丧妻三年的二弟娶一位续弦。”

续弦的事,若生还记得在来知子罗的船上,听船夫说起过,点头道:“文老爷二弟续弦的事,连载我们来的船夫都知道,文老爷你,还,还是说些旁人不知道的吧。”

“温公子倒是快人快语……想必你已知晓,二弟他确实娶了续弦,自那以后文某那侄儿的身体果然见好,偶有不适,寻常汤药也能医治。”

“不是挺好的……”

“那位老卦师,当初不仅留下让我二弟续弦的话,他还留下两个锦囊,让我们在小侄儿十三岁时打开其中一只。今年春日里,族中长老来信提醒此事,我们才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张写着日期的字条,那日期正是我小侄儿的十四岁生辰日。在字条背面,老卦师留有一句话,说若要小侄儿安稳度过十四岁,须寻一位姓氏带水的贵人,将侄儿带离文家堡。”

文君逸垂首握拳,继续道:“有了先前‘续弦’一事的先例,我们不得不相信锦囊里留下的话。因今年深秋就是我侄儿的生辰,所以文家这才着急寻找。”文君逸抬头看向若生,目光有几分宽慰,“好在,温公子来到文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