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当道，莹莹流光开始从穆的拳缝中溢出，他深知以目前自己羸弱的身躯想战胜对手根本无望，但若只是全身而退的话或许还不难。毕竟和沙加所号称的前世佛陀相比，观音的实力就有所不及了。

“前辈留心，晚辈这就要进招了。”慈航的话语中依旧满含着敬意，只是身后千手观音像在他盘膝坐下的一刻，蓦地化作了白衣纶巾的道者。

“灵台锁心阵！”

在古老的中国民间传说里，慈航真人原本是一位慈悲为怀的道门仙家；后同文殊、普贤二位同门一起皈依佛门，并修得正果；只因发下普度众生的宏愿，乃留下一具女性化身为世人所熟知，即救苦救难观自在菩萨，一身兼具了佛道两重功力。

“星屑旋转功！”危急关头，穆也不敢有丝毫保留，只是……大概打不中吧。

果不其然，随着一道透明环幕突然出现，白羊座的至强奥义瞬间消免于无形；不仅如此，在穆的周围，随慈航的抬手一指，还迅速出现了硕大的八卦图案——乾为天、坤为地、震从雷、巽从风、坎属火、离属水、艮作山、兑作泽，诸相呈文王先天课序排列，冉冉罡气由此升起，在金光的辉映下俨然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镇妖塔！

“想把我困死是吗？”穆昂然一笑，“星光灭绝！”

正如事先预料的那样，灿若云霞的华光并没能穿透环幕，而是尽数被反弹回自己身上——他瞬间消失，却又毫发未伤地出现在原地，屡试不爽的瞒天过海之计这次竟然完全失效了！

“前辈何苦如此呢？难道真是因为当年在复活节岛上的变节让您无颜面对女神和教皇大人吗？”沙加的后继者问道。

“住口！”但是穆并不打算辩解，“清者自清，我没有义务向你做任何解释。”

“前辈稍安毋躁，晚辈只是想弄明白……”

“星光灭绝！”

慈航苦笑了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平叠起双掌，喃喃地用一种几乎自嘲的声音长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徒劳的努力一次又一次无功而返。终于，穆像当年在冥王军的结界中一样，不堪重负地跪倒下了——真的就这么完了吗？对不起，沙加，你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把生的唯一希望留给我……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

然而这时却发生了奇迹。

大漠中突然卷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沙尘暴，顷刻间便将慈航布下的天罡战阵给吞没；巨大的白衣观音幻像也在同一时刻崩溃了，就像七个月前被塔利班武装炸毁的巴米扬大佛一样。啸风中，穆忽然感到有人扶住了自己，一股善意的真气紧接着从背心的“灵台”处不断涌入体内——果然还是命不该绝！

“施主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插手外人的事务？”慈航依旧闭垂着双眼缓缓问道。

“阁下脾气好大啊，不知是有美国佬在背后撑腰呢，还是受了政府的委派。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堂而皇之地在人家地盘上肆意妄为，这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慈航闻言，忙起身长揖致歉：“施主教训的极是。只因这位穆先生与敝邦多年前的一桩大案有牵连，晚辈奉命要将他带回，多有冒犯之处愿受贵邦责罚。”

或许是没能料到对方的好态度，穆身边那声音迟疑了片刻：“责罚二字倒也不敢当，在下只是有些为难罢了。毕竟，这位先生是我族的贵宾，倘若就这么轻易地让阁下带走，于情于理我都无法向人交待。”

“依施主看该如何才是呢？”

“大家各退一步，等到哪天这位先生与我族分道扬镳了，到时候无论阁下怎么样，在下都绝不过问。”

“可人家要是到死都不离开的话，施主难道要包庇他一辈子么？”

“那便是上天的安排，我辈凡夫俗子可无能为力了。”

慈航终于失去了耐性：“如此说来，施主是决意要逼晚辈犯戒了？”

“放肆！”远来一声怒叱，这回是族长迈赫迪带着大队全副武装的贝都因民兵赶到了。他策马扬鞭，早有二十多支AK47呈弧线队形散开，枪口齐指向包围圈中的外来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跟长老讨价还价！识相的就立即给我滚开！别他妈不识抬举！”

与穆同行的伦森布林克等人原本也跟在马队里，好不容易寻到了同伴，这时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得在后面干着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被称作长老的长者顿时不悦了，“把枪都给我放下，快！”

“小子算你运气！”迈赫迪冷哼一声，示意民兵们暂时收起武装。

莉莉丝气急败坏地冲到慈航面前破口大骂：“好你个不长眼睛的二五仔！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着？连本小姐罩着的小弟都敢招惹了！今天要不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信不信我放蛇咬死你！”

“那个小莉呀，麻烦你让也我插两句OK？”小路咳嗽一声也说道，“这位老兄，不是我说你呀，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多少得讲点规矩不是？你来人家的地盘上搞事，也没说事先拜个码头。人家现在只是劝你罢手，已经很给面子了……”

慈航默然，良久方才睁开双眼合什道：“今日有高人压阵，晚辈不敢班门弄斧；佛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前辈他日是堕入魔道，抑或迷途知返，皆在一念之间，望三思。”言罢再行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知道怕就好，”这样的结果莉莉丝倒还满意，“本小姐的名号亮出来不把你吓傻才怪，哈哈哈——”

迈赫迪此刻心情极坏，但碍于身份，他只是忿忿地下马道：“长老心胸宽广，便宜了那小子。不过另一个人您无论如何要严惩！”回首吩咐一声，“带上来！”只见两个大汉闻令上前，狠狠将穆的旅伴，爱尔兰人罗伊·贝斯特摔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长老明鉴，这个混蛋——狗胆包天！他趁我们的队伍修整之际，不但私闯禁地，还盗走了圣物！现在人赃并获，请大人裁决！”

“这么说他得手了？”长老看上去非常惊讶，“年轻人你回答我，为什么要拿走这件东西？”

“没听见长老在问你话么！混蛋放聪明点！”

“我……我以为那东西放那儿没人要了……所以就……”爱尔兰人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

“小子算你有种！”迈赫迪气极反笑，锃亮的马鞭在手中捏得噼啪作响，“不过我可以复责任地告诉你，这年头当硬汉可不容易！最后一次问你……”

“等等，”穆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只身来到长老面前行礼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长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刑罚请尽管冲我来，不要难为他。”

“你开什么玩笑……”伦森布林克博士一声惊呼。他不能想象在教权至上的伊斯兰部落里，亵渎神圣会遭至什么样的可怕下场；更猜不透他的助手为什么要处处护着那个一无是处的混蛋——当然，说这家伙一无是处也有些过份，至少在有人愿替他顶罪时没有一味的推责任（其实是吓懵了）。

长老抬手示意穆坐下，从旁人手中接过一爿紫檀木的方匣后，他缓缓道：“穆斯林的剑不斩无罪之人，先生既然愿承担责任，那就请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您怎么会知道这件圣物的存在？第二，您怎么知道它藏匿的位置……”

长老果然不是轻易能糊弄的，穆正发愁该如何应答，旁边的莉莉丝已然兴奋起来：

“哇靠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别说区区一个盒子，就算是维也纳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有超值血拼大甩卖，咱老师也都清清楚楚！这是吹吗？这都是学问！能让本小姐服服帖帖地喊声‘老师’，他这辈子也算值了哦，哈哈哈——”

“谢谢您的举证。那么第三，”长老淡淡一笑，仍旧问穆道，“禁地盗宝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您为什么要交由一个并不可靠的人代劳呢？何况藏宝地点在西北，您刚才寻人的方向却是东南，这又如何解释？这位先生，请恕我直言，把人家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这可不像你们华夏礼仪之邦的君子风范啊。”

这话听上去似乎另有深意，穆不敢乱搭茬，只是谨慎地先望着对方。

“行了，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吧。迈赫迪，我的侄儿！”长老吩咐一声，“叫你的人留下三匹骆驼，然后尽快回营地。我还要和客人们单独聊会儿，稍后就到。”

“遵命！”

火光下的马队渐行渐远，转眼间便和远方的星空融为一色了，间隔相当长的距离。周围再没什么外人，除了那个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的爱尔兰小贼。穆觉得这时已无需再拘谨什么，轻唤了句：“长老，我其实……”

“害怕我会杀了您的同伴是吗？”

“您或许不会，但您的族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就想到拿自己来顶罪，之后要从他们手中逃走倒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对吗？”

被人看穿了心事，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拂晓的第一缕晨光朝他们投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早已经双目失明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