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63恶之巢(1 / 2)呼之欲出首页

三十年来,杀人不眨眼的阿戈兰特巫师因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子,日日长吁短叹,夜夜独自垂泪。

为了客厅里端坐的那具女尸,他不知错过多少如花美眷,虚度了似水流年。

白云苍狗,世事变迁。阿戈兰特对逝者的痴情还停留在遥远的昨天,仿佛他还是当初那个翩翩美少年。

此时此刻,他凝视着她,依旧含情脉脉,内心爱与痛交织。

在那把金丝绒缀着流苏的椅子里,女尸惨白的脸部打着补丁,头微微向后仰,姿势僵硬,有种不肯妥协的决绝。

她绝望的眼神投向虚空,那被死神击中的脸,勾起了阿戈兰特心中最大的恶。

他憎恶这个世界,憎恶埃拉城里所有活着的人。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杀害了他今生挚爱,剥夺了他幸福的权利。

他始终都不甘心,他发誓要所有人为史黛娜陪葬。这些年来,他无视他人生死,因为他坚定地认为这些人都该死!

今晚,他耗尽所有法力召唤无脸幽灵,为的便是把一座城化为一座坟墓。

但,有两件事超乎他的想象;有两个人令他胆战心惊,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是那个事不关己的东方王子。他竟然不知死活,跑出来与无间幽灵抗衡,而且他还没有化为皮囊!

从未有人能看一眼无脸幽灵,还有机会再看第二眼。

其次,更诡异的是狼王苍雪,居然为了保护人类,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如果狼王苍雪是真正的野兽,没道理为了残害过狼族的人类豁出性命。如果它也是披着人皮的狼,它应该穷凶极恶才对。

今晚,这两位不仅让阿戈兰特如意算盘落空,更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一支利箭从他胸口的位置射进去,距离心脏仅有两指宽的距离。

他苟延残喘,再也无法召唤无脸幽灵,狼族也早已与他决裂,绝不会为他所用。

他手中仅剩下最后的杀手锏,用得好,也许还能扭转乾坤。一个新的阴谋在他脑海中形成了。

天亮了。

当人们诚惶诚恐地准备接受战争的宰割时,谁也未曾料到,赛尔维斯特罗的叛乱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悄然结束了。

城墙上赫然悬挂着赛尔维斯特罗的皮囊。

市民们纷纷驻足于城门之下,既害怕又好奇地盯着城墙上散发着血腥味的人皮。

大家神色紧张。有人说魔鬼一夜杀死了所有叛军;更有人说,昨晚所有出门的活物都被变成了皮囊,无论王军、叛军、平头百姓,还是野狗。

这种时候,克拉丽丝女公爵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城墙上,着实有些奇怪。

于是,又有人谈论到昨夜魔鬼包围了公爵的宫殿,说不定女公爵也变成皮囊了。

宫廷内外流言四起。

克拉丽丝却心惊肉跳地躲在床榻里,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严严实实地拉好一层层床幔,撤走所有侍从奴婢,不吃不喝,也不许医生探望。

她在绝望中感受自己无时无刻的变化。

难看的黑褐色毫毛覆盖了雪白的肌肤,她曾经美丽的脸渐渐失去踪迹;脊椎悄然隆起,令她无法平躺入睡;手掌炸裂变窄,锐利的黑色爪子试图替换人类的手;双腿一点点弯曲变形,她几乎无法直立……

恐惧。恐惧。恐惧。

极度的恐惧灌满了她的内心。如果不想被绞死,她就必须在彻底变成狼之前,为自己准备一张人皮,就像她父王伯索公爵所做的那样。

躲藏在奥赛米尔修道院的伊莎贝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紧急召入宫殿的。

“病入膏肓”的克拉丽丝女公爵对外宣布了一条令人费解的遗嘱:她死后,公爵之位将由伊莎贝拉来继承。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传开,一大堆不满的庭臣、神职人员吵吵囔囔,等待女公爵召见。他们从中午等到日落西山也没见着女公爵的人影。

克拉丽丝女公爵也在等,比起那帮叽叽喳喳的庭臣,她更加心急如焚。

尽管她一整天没露面,但大清早就获悉昨夜叛军营地遭受魔鬼袭击的事——赛尔维斯特罗化为皮囊,其他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克拉丽丝秘密派人在城里紧急寻觅人的皮囊——无论男女无论敌我,只要是张人皮,拿回来就重赏。

克拉丽丝计划得很周密。先弄到一张皮囊,最后一刻可以用来保命,还可缓解燃眉之急。这样她就赢得了时间,然后再想办法弄把伊莎贝拉的人皮弄到手。

遗憾的是,被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禀告: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已预先发动全城人行动起来。

市民们在教堂前庭广场上架起火堆,烧毁了城内发现的所有人皮(仅剩城墙上示众的赛尔维斯特罗),并为亡灵超度,无论敌友。

城里的皮囊被抢先一步烧光了。听到这消息,克拉丽丝眼睛几乎冒出血来,她咒骂大主教多管闲事,简直想杀他泄愤!

如此一来,她只能坐以待毙。倘若今夜巫师不来,她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时候埃拉城所有人都会看到克拉丽丝女公爵变成一条狼。

说不定,这些贱民会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把她的狼脑袋悬挂在尖顶塔上。

想到这里,克拉丽丝浑身的毛直直得竖起来。一个恶毒的念头滑进她的脑海,她缓缓地摸出枕头下的匕首,眼里射出狼一样的寒光。

这一夜安静得诡异。克拉丽丝女公爵下令,严禁任何人熄灯后在宫里随意走动。她命令伊莎贝拉在女公爵寝室外伺候,其他人等不得靠近。

这个夜晚对克拉丽丝来说蚀骨灼心,疼痛撕裂着她的血肉,仿佛屠夫挥刀将她生生劈开。

她像野兽滚落床下,翻滚挣扎,强忍着不发出尖叫,牙齿咬碎了,满嘴鲜血。

她的脸越拉越长,獠牙从撕裂的嘴巴里迫不及待地呲出来,尖利的爪子划破衣裳。

屋里没点灯,她在黑暗中把一切看得分毫不差,连地毯缝隙中的碎屑亦逃不过她的眼睛。

苦苦煎熬,苦苦等待。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半夜已经过去,迟迟不见巫师露面。克拉丽丝濒临崩溃,她简直想咆哮,但她怕,怕一张嘴便是狼嗥。

黑暗中,镜子里绿幽幽的狼眼瞪着她。她看到了蜕变中的人与狼的混合体,一个异常可怕的怪物!

“啊!”克拉丽丝再也无法控制极度狂暴恐惧的情绪,她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怎么啦?”守在外面的伊莎贝拉从睡意朦胧中清醒,她赶紧去拿烛台,另一只手已触到了寝室前悬挂的帷幔。

伊莎贝拉只需掀开帷幔,一个半狼半人的怪物就会映入眼帘。

“别!别进来!”克拉丽丝吓得魂飞魄散。幸好,幸好,她的声音还没退化。

帷幔刚被掀开一个小角,又落下了,伊莎贝拉的黑色的影子投射到天鹅绒帷幔上。

“去,给我打盆水来。”克拉丽丝隔着帷幔,命令伊莎贝拉,“不要惊动其他人。”

“遵命。”一阵窸窸窣窣的裙裾的声响,伊莎贝拉渐渐走远了。

克拉丽丝赶紧爬起来,她跑到床榻前,掀开床幔,抓起雪亮的匕首,艰难地走到寝室门口,悄悄地躲在厚重的帷幔后。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伊莎贝拉的身影重新映在帷幔上。

“水给你准备好了。”伊莎贝拉小心翼翼地问,“现在端进来吗?”

“水放在外面,人进来。”从里面传来克拉丽丝冷冰冰的声音。

伊莎贝拉掀开帷幔,一把冰凉的匕首刺入她腹部,她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躲在黑暗中的克拉丽丝用尽全身力气将伊莎贝拉往屋里拖拽,又迅速将水盆拽进屋子里。

紧接着,她脱掉伊莎贝拉的衣裳,将死者面朝下翻转过去。她盯着尸体光洁如玉的脖颈和背,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空中比划着。

克拉丽丝此时的嘴脸,恐怕地狱中的魔鬼见了也要汗毛倒竖,自愧不如。

克拉丽丝试图从尸体背后剥开人皮,但她耗费了好几个小时,把尸体后背弄得支离破碎。

最后,她绝望地发现,这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

在此过程中,残忍加快了她的蜕变,炼狱之火灼烧着歹毒的她,使她痛不欲生,翻来覆去满地打滚。

黎明前,一声绝望透顶的狼嗥从女公爵寝室传来,克拉丽丝彻底蜕变为一条恶狼。刹那间,人类的记忆思维情感统统丧失,她沦为野兽。

几个早起的侍女被狼嗥惊吓,循着声音看去,恰好看到一条惊慌失措的狼从女公爵寝室窜出来。立刻,宫殿深处传来乱哄哄地追打声。

这天清早,得到密报的宫廷管家泰巴多尔走进女公爵克拉丽丝的寝室。他看到一具背部被割得乱七八糟的女尸,尸体面朝下,半张脸被鲜血浸模糊了。

地毯上到处都是染血的脚印,女公爵克拉丽丝不见了踪影。宫廷管家确定死的不是女公爵,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女公爵人在哪里?”宫廷管家泰巴多尔阴沉着脸,问侍女。

他又瞥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伊莎贝拉,眉头拧紧了。毕竟,这位前公爵夫人与公爵的私生子亚历山德罗私奔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把埃拉公国和伯索公爵弄成了笑话。

“我早晨过来就发现女公爵不见了!屋里还躺着这个人。”平日侍奉女公爵梳洗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

“还不赶紧去找!”宫廷管家泰巴多尔急了,“秘密调查清楚,这个死去的是什么人?”

“宫里找遍了,没有见到女公爵。死者是之前伺候公爵的贴身侍女,原本逃走了的……”侍从官赶紧回答道。

“一条狼从女公爵寝室逃出去了,我还听到了狼叫。”一个惊恐万状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说。

“我也看到了。”旁边的几个侍女也纷纷说。

“狼呢?抓住了吗?”宫廷管家泰巴多尔的脸色难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