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到几岁才会再次相信圣诞老人呢?”
如果能早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混沌的人生或许便可以走上一条正常的道路吧。
但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只是一句没有意义的戏言罢了。
那么,书归正题。
先从我看似平凡的无聊人生的最后一天开始说起吧。
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早晨,我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的前女友忽然杀上了门。
书店的大门虽然上了锁,但是被人在门外踢得哐哐直响,彷佛它在下一刻就会不堪重负,尖叫着四分五裂。
真是见鬼!
莫非她按捺不住被始乱终弃的恨意,在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我送下黄泉?
我只能匆匆给自己套上一件厚外套当作防护,打开二楼的窗户,看见了下面那个正在不停对大门使用残酷踢技的女大学生。
带着被人吵醒的起床气,还有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愤,我大喊出声:
“大清早的你是在发什么疯啊,凉宫春日!”
大门前刚踢出一记旋风脚的女大学生英姿飒爽地旋转了半圈后收回了腿,两脚蹬地,双手抱臂,怒目圆瞪地看向我。
我与她视线的交错中心彷佛有电火花在炸响。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昨天晚上那通电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明天快要死了,拜托让我今天务必赶来救你一命?”
女大学生凉宫春日,同时也是我在高中时期的女友,带着满腔的怒火质问道。
“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你不会在做梦吧,凉宫春日,你的联系方式早在一年前,咱们结束的那天,就从我的通讯录里删掉了!”
我听罢顿感诧异,不过在嘴上立即反驳了回去。
这疯婆娘该不会是终于染上了精神恶疾,把夜里发癫的幻觉当成了现实吧?
回想起高中时期的悔恨经历,我的牙关不禁紧咬。
那时候的我,刚刚穿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觉得自己肯定是命定的主角,世界将围绕着我旋转。
而当时恰好与我同班的,且坐在我的后座,脸上长期挂着看谁都不爽的表情,每天都会换一个发型,在自我介绍时更是语出惊人的女高中生,就是这个凉宫春日。
鼎鼎有名的团长大人就坐在我后面,那我这个穿越者岂不是天命所归的同人文超级主角吗!
带着马上就能看见可爱的1096学姐和更加可爱的长门大萌神的龌龊念头,我后来主动找上了凉宫春日,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她建议:既然在学校里找不到有趣的事,何不建立一个她想象中的社团来满足她对于不平凡高中生活的一切需求呢?
甚至来不及等团长大人发话,我便自作主张地献上了“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的团”,简称SOS团的社团大名。
追求刺激的凉宫春日与动机不纯的穿越者一拍即合,我们俩举着SOS团的大旗便打算征服下第一座重要据点——文学部的部室。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辆脱轨的列车,从我这个穿越者的脸上狠狠地碾了过去。
文学部里居然真的有一群正经在搞社团活动的学生,最关键的是,这里面并没有等候团长大驾光临的观察者,即资讯统合思念体对有机生命体接触用人型界面——长门有希。
当时就像是有一桶凉水把我从头浇到了脚,穿越后膨胀的自我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攻下第一座阵地的战略计划因为完全不符合原剧情的发展而大败亏输,SOS团尚未成功建立便迎来了最大的滑铁卢。
而后面,随着奔走与调查,我震惊地发现,不但文学部里没有叫做长门有希的部员,校内也并没有名叫朝比奈实玖瑠的学生,而转校生古泉一树更是从未出现过。
最终,或许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穿越到的是一个凉宫春日并不是神,而是一个平凡女高中生的世界。
但是,这个结论里还有一个致命的破绽与疑点。
“人渣虚,你居然敢删掉我的联系方式!”
凉宫春日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勃然大怒地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起来。
什么叫人渣虚,我是有正经名字的!我的大名是████,在穿越前的名字是████,而在穿越后则是叫████这个名字……
好吧,我是阿虚。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我就像是替换了原作的男主角阿虚一样,名字也被某种不可理解的效应给消去了。
穿越前的名字也好,穿越后的名字也好,我应该是知道的,但只要我尝试把自己的名字表达出来,就会遭遇这种屏蔽般的现象。
无论是诉诸于口,还是写在纸上,甚至只是在脑子里思考,一旦涉及到我的名字,就会出现一种暧昧而难以捉摸的力量,将声音,字迹,乃至于念头都变得模糊不清。
偏偏只有我自己能意识到这一点,周围的其他人却完全无法察觉到异常。
即便我穿越过来后是个典型的举目无亲的孤儿,家里也没有可爱的妹妹,这莫名其妙的真名模糊效应也依然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而这个神秘现象便成为了我在高中阶段能一直坚持不懈地配合凉宫春日把SOS团搞下去的精神支柱。
它让我相信,这个世上依然存在着不可思议的奇迹,就如同我穿越这件事本身,只要我一直待在凉宫春日的身边,她一定能在有朝一日向我展示真正的神迹。
她必须向我展示,倘若不那样的话……
“提出分手的是我吧,要是还留着你的联系方式,让我的新女友误会了怎么办?”
我故意露出轻蔑的笑容,嘲讽着凉宫春日,希望她能彻底怒不可遏,然后尽快地从我的眼前消失。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这句话似乎起了反效果,让凉宫春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她凝视着我,脸上出现了我最不想看见的表情。
“阿虚,明明这一年来你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往来过吧……下来开门,我们需要谈谈。”
虽然她仰着头,却比俯视着她的我更加高大……因为她此时此刻,正在怜悯着我。
真是让人屈辱得想要立刻死去,我的伪装就如此不堪吗,居然被一年都没有见过面的前女友给一眼看穿了。
从窗前转过身,我不慎踢翻了一罐昨晚没喝完的啤酒,酒液流淌在地板上,浸湿了堆在旁边的废弃稿纸。
头还有些隐隐作痛,我说不清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看见了春日的那张脸。
我昨晚真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吗?
在我绝望到把手稿撕得满房间乱飞的时候?
还是在我不管不顾地痛饮着啤酒,徒劳地回忆着过去的时候?
抑或是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呕吐还是写作,涕泪横流地寻找着安眠药的时候?
不管怎样,那肯定是我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蠢事。
我和春日已经结束了,我已决定要和她划清界限,从此不再和她是一路人。
今天一定要和她说清楚,以后再也不要有往来了。
我扶着墙慢慢走出书房,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书店。
这家书店便是我这辈子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留给我的遗产,虽然基本上赚不了什么钱,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账户,里面数字的金额大到让我怀疑父母生前是否做过什么不太合法的副业。
因此我在高中毕业后便直接速通了后半辈子的人生道路,成为了一个靠吃父母的遗产来终日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无职家里蹲。
书店也是完全随着我的兴致,想开业就开业,想歇业就歇业,反正这年头也没人会有兴致光顾一家过时的旧书店。
打开书店的大门,凉宫春日毫不客气地在我出声邀请前就走了进来,轻车熟路地绕过几排书架,从拐角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习惯性地从二楼起居室外的鞋柜里翻出了一双鹅黄色的毛绒拖鞋……
该死,她的那双拖鞋我忘记扔了!
“阿虚,你居然还留着我的拖鞋啊。”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意外,却让我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是懒得收拾罢了。”我努力绷着脸说道,“不过只是一双拖鞋而已。”
“哦,那就先收拾一下吧,你有多久没有打扫家里的卫生了?在这种臭气熏天的环境里,根本就没法好好说话,还有,你的身上也有一股酒臭味,赶快去洗个澡!”
凉宫春日推开了二楼的几个房间的门,看着里面乱糟糟的环境,捏着鼻子露出了直白的嫌弃表情对我说道。
明明你自己也是个喝了酒就会耍起酒疯的家伙吧!哪来的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可恶,这女人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样子,把自己当作这个家的女主人……悲哀的是,她曾经的确是这个身份。
在被她推搡着走进浴室后,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过去的惯性裹挟了,这下就更悲哀了。
试着平心静气,好好思考一下吧。
在朦胧的水气中,我把身体沉在浴缸里,回忆就如同泡泡般不断地浮上脑海并砰然炸开。
回到高中的那段时光,在遭遇了初次的滑铁卢后,虽然我推测凉宫春日有可能只是个平凡的女高中生,但我本人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
我还记得原作中在凉宫春日的消失那一卷剧情里的内容,在强大外力的干涉下,凉宫春日也会暂时被剥夺力量变成一个凡人。
她虽然是无所不能的神,却没有对应的自觉,因此被蒙蔽住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我能在这个看似普通的世界中,找到突破点,突破平凡与不凡的界限,就有可能让凉宫春日重新变成神,或者让她的能力再度苏醒。
为此,即便文学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也不能放弃把那里变成SOS团活动据点的尝试。
在经过一番死皮赖脸的辛苦交涉后,我以自己和春日都会加入文学部为条件,让文学部也同意了我们可以使用社团部室进行一些与文学部无关的活动,但前提是不能打扰到其他的部员。
在那之后,我以春日自我介绍时的发言为切入点,向她提议了一个寻找超能力者,未来人,外星人,以及异世界人的计划。
非常了解她的喜好的我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她的信任,她甚至还把SOS团副团长的职位委任给了我——一个由她手工制作的团长同款红色袖章。
以此为起点,我和她那三年荒唐而又徒劳的青春开始了。
那是一段……追逐着注定无法寻觅到的幻想,在日常里渴求着非日常,却往往只能闹出一些笑话,如同堂吉诃德般可笑又可怜的时光。
我和春日成了远近闻名的问题学生,而我们追逐了三年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这世上没有超能力者,也没有未来人,更没有外星人……或许只有我这个穿越者能勉强算是异世界人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是因为青春的荷尔蒙,又或者是我单纯地想要把失败的焦虑转移到别的地方,我向春日告白,与她成为了情侣。
这是让我会后悔一生的决定。
本以为她会像初中时期一样,对所谓的恋爱感到无聊,而主动和我结束情侣关系。
但是在我们成为情侣之后,凉宫春日她产生了一些变化,一些我不愿意看见……不,是让我感到恐惧与悔恨的变化。
“阿虚,你把我们上次一起买的吸尘器放哪去了?”
浴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春日在外面问我。
“我丢了!那个从中古店里买回来的老家伙至少有十年工龄了,而且修起来也很麻烦,留它在家里只会浪费我的生存空间!”
我扯着脖子回答了她。
“唉,你就是再不缺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啊。”
她在外面叹气……像这样的对话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充满了松弛的日常感。
这令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再也没有悠闲泡澡的余裕了,我匆匆擦干了身体换上另一套干净衣服走出了浴室。
必须得尽快把这个女人送走,不能让她继续停留在我的眼前了。
刚来到起居室,我便发现之前堆得到处都是的生活垃圾,已经全部被利索地收进了几个黑色垃圾袋里,堆在了房间的角落。
“诶,你可算出来了,先去把这些垃圾丢了吧,我再做一遍打扫和通风。”
春日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套罩衣穿在身上,头上还戴着一个防尘帽,正拿着抹布擦着窗户。
我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老老实实地提起了那几袋垃圾,换上外出的鞋走出了门。
又来了,这该死的惯性。
明明已经过去了一年,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对我呼来喝去?
阿虚啊阿虚,你要知耻啊,你可是真名不详,神秘莫测的穿越者,被已经分手的前女友这样对待,还算什么爷们?
现在我就应该硬气一点,立刻转身回去,把那个任性妄为的女人赶出家门,告诉她这个家已经不欢迎她了。
手里提着的垃圾袋们貌似也很赞同我的观点,摇晃着不停点头。
啧,闭嘴!
你们算哪根葱,我和春日的事情需要你们插嘴?、
该罚!这就把你们全部都丢进垃圾回收站!
待我气势汹汹地丢完垃圾回来,我的住所不能说是变得一尘不染,但也几乎是耳目一新了。
“给,回来的路上顺手买的。”
我把一罐饮料递给了在起居室沙发上坐着休息的春日。
“居然还是冰镇的,阿虚你有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