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婷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的头上躺着鲜血，鲜血滴在雾气腾腾的地上后蒸腾成一粒粒红色的微晶体。

“这是哪儿？”她翕开惨白的嘴唇，气若游丝地自问。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天顶传来：“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我要走到哪儿去？”

虚无缥缈的声音继续说：“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秦心婷继续往前走，前方浓雾弥漫，没有指示牌，没有路灯，没有工作人员，身边只有白色的雾气和未知的恐惧。

“有人吗？”

她喊了一声，并未得到任何回应，连天顶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也不见了。

因为害怕，她哭了出来。

浓雾中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老婆婆慈眉善目地安慰她：“姑娘，别哭了，你是怎么来到的这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秦心婷的眼泪停止了，重新审视起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来。

老婆婆豁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嘴唇扭来扭去地说：“姑娘，你不知道这是哪儿？这儿是死后的世界，姑娘，你死了，我也死了。”

“我死了？”

秦心婷努力回想着自己的死亡原因，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沾染到手上的血液在空中变成了红色的微晶体，微晶体飞到空中融入进白色的雾气中，雾气吞噬了它们，红色微晶体不见了。

“我想，我应该是因为脑袋受伤。”

秦心婷推测出自己的死亡原因。

老婆婆看着她脑袋上红黑色的大窟窿，心疼不已地说：“一定是了，姑娘，你受苦了，走吧，我们一起走，走到那极乐世界去。”

“要走多久？”

“很久很久。”

“婆婆，您怎么知道？”

“我在这儿走了很多年了，还在这迷雾里。”

秦心婷迷惘地看老婆婆一眼，问她：“您没碰见过其他人吗？”

“碰见过，他们都嫌我慢，就把我丢下了。”

“没关系，婆婆，我陪您。”

在这迷雾中，两人结伴而行。

老婆婆说：“我也忘记我到底怎么死的了，我想我大概是老死的，我身上没有一点伤，也没什么病痛。”

“婆婆，您这是寿寝而终，是喜丧，我奶奶也是喜丧，她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走的，走得很安详。”

“如此就好，很多事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我母亲的下巴有一颗痣，我父亲是个农民，我嫁给了一个在机械厂做工的工人，和他生了一个儿子，我完全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只记得母亲的下巴有一颗痣。”

“我还记得，我记得我和一个叫杨文涛的男人结了婚，他很厉害，从一个小职员升为部门经理，之后又升为公司的副总，我和他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叫杨宇飞……我儿子死了。”

“怎么死的？”

老婆婆心疼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说：“我记得那是一个早晨，我送他上学，他坐在电动车的后面，我们遇到了一个坑，电动车摔了，他飞了出去，被一辆小汽车压了。”

老婆婆的眼里流出难过的泪水。

“姑娘，你受苦了。”

“我不苦，我儿子受苦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

老婆婆望着这迷雾的世界，哀叹出一口气。

“你的儿子也许还在这儿，你先走吧，别等我了，走快一点，去找你的儿子。”

“婆婆，您一个人可以吗？”

“我可以，快去吧，快去找你的儿子。”

“婆婆，谢谢，我在终点等您。”

老婆婆扁着嘴笑，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秦心婷放下挽在老婆婆手臂上的胳膊，尽管眼前迷雾重重，她仍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她跑着跑着，感觉自己踩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仿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也许她是真的飞了起来，空气突然稀薄得令她心慌意乱，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跑了，于是停下来。

停下来后，脚上就有了一种实在感，她感觉得到自己是踩在路上的，和她活着时走在马路上一样。

前方依旧一片浓雾，看不到尽头，她抬头看着天空，天空很矮，和她活着时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那个世界的天空很高，这里的天空，只有十层楼那么高，偶尔闪过一两道像极光一样的绿色，不过，那绿色的光很微弱，一旦出现，就会慢慢地消散，就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吞噬了似的。

身边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条路孤单得令她难过。

“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天顶又传来那虚无缥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