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在山间疾驰的越野车内，气氛变得倏而有些沉闷。叶拂衣与穆韵鸿见顾无忧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都不方便再出声打扰，默然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山色出神。

关于回忆，关于血蛊，关于那个貌似和蔼可亲，却生生屠了满寨族人的“亲人”，更是顾无忧藏在心中逃不开的一道坎，在有生之年，他一定要亲手打开这个死结。

这个缠绕在他身上数十年的结，与族人无关，与苗寨无关，只与他跟香卡姐弟有关。

在这一眼望不尽的连绵大山中，这场春雨吓得越来越密，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时候，车外的山路也变得越来越泥泞崎岖。

终于，越野车开到一座高耸如云的山脚下后，前方再也看不见可以行车的路。

满目皆是一人高的野草与灌木荆棘，将前行去路遮掩得结结实实。

“大人，准备下车，咱们要开始步行上山了。”中年苗人将越野车停下，恭恭敬敬的拉开车门，请顾无忧下车。

“快到了么？”顾无忧像是猛地从层层叠叠的回忆中惊醒，对身后的叶拂衣与穆韵鸿轻声道：“叶少，穆少，下车吧。”

中年苗人从后尾箱中取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背篓，背在自己背上，背篓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却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

他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柄雪亮苗刀，轻声笑道：“这丛荆棘灌木不多的，砍开进去，里面就是山路，大人，叶少，穆少，你们略微在外面等等我就好。”

见叶拂衣与穆韵鸿都看着他背上背着的大竹背篓，中年苗人憨厚一笑：“婆婆回来后，在华胥各地到处去找我们族中的血脉，现在寨子中已经修整了大半，也有人住了，还有些孩子，这些东西都是给孩子们买的。”

顾无忧看着那道荆棘丛生的屏障，倏而低声问道：“怎么还有孩子？阿姐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那些弄得化不开的世仇，又何必要牵连到这些什么都不懂得的无辜孩子？

叶拂衣仰头望向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大青山，轻声问道：“这么偏远的地方，孩子们猛然从花花世界中回来，他们能习惯山中清苦的日子么？”

中年苗人正在砍伐荆棘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大山中再怎么偏远，总比天天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与逃亡中挣命度日要好得多……”

顾无忧眉头倏而眉头紧皱：“因为昔年的世仇？到现在孩子们都还不能安生？”

“嗯。婆婆救回他们的时候，好多身上都带着伤……”中年苗人继续挥舞手中的苗刀，朝荆棘深处砍去，力气越用越大。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都不过是些孩子，上代恩怨世仇又与他们何干？”穆韵鸿眼角跳了跳。

顾无忧眼睛微微一眯，杀机隐现，手掌骤然握紧，复又松开。

最终他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有些黯淡：“或许是血脉的原因，我们族中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蛊师，天生的傩者，有与万物神灵交流沟通的天赋能力，被那些人想要抹杀在摇篮中又有什么稀奇？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杀戮，追击，蛊术，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年来，他从不再踏足苗疆，不再施展蛊术，也不跟任何提及昔年身份，又何尝不是想安安稳稳过些清净日子。

只是，当他知道叶拂衣与穆韵鸿要来黔东南见得是香卡婆婆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大隐隐于朝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